第二天清晨，顧衍之是被手機鬧鍾驚醒的。他猛地坐起身，右手下意識摸向腰後——那裏本該別著手銬，此刻卻隻有光滑的睡衣布料。窗外的雨已經停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毯上投下細長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青草味。顧衍之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花了足足半分鍾才徹底清醒：他現在是蘇沐陽，要去星輝娛樂錄選秀初選視頻。
    衣櫃裏掛著幾件印著星輝logo的訓練服，顧衍之挑了件幹淨的白色T恤，套衣服時發現領口有點緊——蘇沐陽比他前世瘦了整整一圈。鏡子裏的少年皮膚白皙，睫毛長到能在眼下投出陰影，右耳後的痣已經不紅了，像顆小小的黑曜石。顧衍之對著鏡子練習微笑，嘴角僵硬地往上扯，露出的牙齒數來數去隻有六顆。他想起張姐的話“露八顆牙”，幹脆用手指把嘴角往外掰，鏡中人立刻變成了齜牙咧嘴的模樣，活像個剛學會模仿人類表情的AI。
    “咚咚咚”，敲門聲再次響起，比昨天更急。顧衍之打開門，張姐站在走廊裏，手裏提著個化妝箱，身後跟著個穿格子襯衫的年輕男人。“這是小周，今天跟你去公司，負責拍初選視頻。”張姐側身讓男人進來，“小周是傳媒大學導演係的實習生，你配合點，別給我擺臉色。”
    小周推了推眼鏡，對顧衍之笑了笑：“陽哥好，我看過你練習室的視頻，其實跳得挺好的。”顧衍之心裏一動——這是三天來第一個沒提“耍大牌”的人。他還沒來得及回應，張姐已經把化妝箱摔在梳妝台上：“少廢話，趕緊化妝。”
    粉底液的冰涼觸感讓顧衍之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化妝師的刷子掃過他的顴骨時，他瞥見小周正舉著手機錄像，鏡頭對著鏡子裏的他。“張姐說要拍點”練習生日常”發微博，洗白一下之前的負麵新聞。”小周察覺到他的目光，解釋道，語氣有點不好意思。顧衍之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前世他審訊過無數嫌疑人，最擅長從微表情裏捕捉謊言，小周的眼神閃爍，顯然沒把實話說全。
    去公司的路上，張姐一直在後座打電話。顧衍之坐在副駕駛，透過後視鏡觀察她：張姐的指甲塗成了猩紅色，無名指上戴著枚鑽戒，鑽石邊緣有道細微的劃痕。“李總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她對著電話那頭說，“沐陽這孩子就是脾氣直，本質不壞……您放心，初選視頻肯定沒問題。”掛了電話，她踹了踹顧衍之的座椅靠背：“待會兒見到李總，機靈點。他是《星途璀璨》的總製片人，能不能進訓練營，全看他一句話。”
    星輝娛樂在市中心的寫字樓裏占了整整三層。電梯裏，顧衍之遇見了幾個穿著訓練服的少年少女，他們看他的眼神帶著明顯的敵意——大概是“耍大牌”的熱搜還沒降溫。其中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故意撞了他一下，顧衍之側身躲開，對方冷笑一聲：“裝什麼清高？”顧衍之沒理會，他的注意力被男生手腕上的銀色手鏈吸引了——那手鏈的鏈節是蜘蛛形狀的。
    錄音棚在八樓。顧衍之剛走進去，就看見個穿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坐在監視器前，肚子挺得像個皮球。張姐立刻堆起笑臉：“李總，您來得真早。”男人抬起頭，目光在顧衍之身上掃了一圈，像在打量商品：“就是他？”張姐連忙點頭：“是是，沐陽，快叫李總。”顧衍之壓下心頭的不適，低聲喊了句“李總好”——他在卷宗裏見過這張臉，李建國，《星途璀璨》的總製片人，前世選秀結束後因為“涉嫌經濟犯罪”被調查，後來不了了之。
    “腳本背熟了？”李建國的手指在桌麵上敲得篤篤響。顧衍之點頭，從口袋裏掏出那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他根本沒背，昨晚花了一整夜研究蘇沐陽的社交媒體，發現這個練習生有寫日記的習慣，加密文檔藏在雲盤深處。日記裏提到三個名字：林薇薇、趙磊、李娜。其中李娜的名字被圈了很多次，最後一篇日記寫著“6月25日，訓練營，李娜說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6月25日，正是選秀訓練營開營的日子。
    “開始吧。”李建國朝攝像師抬了抬下巴。聚光燈打在顧衍之臉上時，他突然想起前世在審訊室裏的場景——同樣的強光，同樣的攝像機，隻是那時他是提問的人。“大家好，我是蘇沐陽。”他開口，聲音比昨天自然了些，“今年21歲，喜歡唱歌跳舞……”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沒按腳本繼續說“希望實現夢想”，而是直視著鏡頭：“我知道網上有很多關於我的負麵新聞，視頻是被斷章取義的，我沒有推人。”
    錄音棚裏一片寂靜。張姐的臉瞬間白了，李建國的手指停在桌麵上。顧衍之沒管他們，繼續說道：“我來參加《星途璀璨》，不是為了出名，是想證明自己。”他的目光掃過監視器，突然定格在屏幕角落——那裏映出了門口的景象，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男人正站在陰影裏，手裏拿著個保溫杯，杯身上印著蜘蛛圖案。
    “卡！”李建國猛地站起來，臉色鐵青，“蘇沐陽，你搞什麼？誰讓你改腳本的？”張姐衝過來想拉他，顧衍之卻側身躲開，徑直朝門口走去。那個穿連帽衫的男人已經不見了，隻有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亮著綠光。“剛才那個人是誰？”顧衍之問旁邊的場務。場務愣了一下：“什麼人？沒看見啊。”
    顧衍之的心跳開始加速。他確定自己沒看錯，那個蜘蛛圖案和卷宗照片上的一模一樣。“李總，對不起，我有點緊張，能不能重錄一次？”他轉過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慌亂——這是他從蘇沐陽日記裏學來的，“新人緊張”是最好的擋箭牌。李建國冷哼一聲：“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搞砸就滾蛋！”
    第二次錄製很順利。顧衍之按照腳本念完了所有台詞，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微笑。李建國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張姐鬆了口氣，偷偷掐了他一把，低聲罵道：“嚇死我了。”顧衍之沒說話，他的注意力全在門口的保溫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杯子出現在了李建國的辦公桌上。
    離開錄音棚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顧衍之在走廊裏遇見了小周，對方正蹲在地上擺弄攝像機。“陽哥，剛才你好勇敢啊。”小周抬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我把你說”視頻是斷章取義”那段偷偷錄下來了，要不要發給你？”顧衍之挑眉：“你為什麼幫我？”小周的臉有點紅：“我妹妹是你粉絲……她說你肯定不是網上說的那種人。”顧衍之接過小周遞來的手機，視頻裏他的側臉在聚光燈下顯得格外堅定。“謝謝。”他真心實意地說。
    走出星輝娛樂大樓時，顧衍之看見那個戴蜘蛛手鏈的高個男生上了一輛黑色保姆車。車窗搖下的瞬間，顧衍之瞥見駕駛座上坐著個穿連帽衫的男人——和錄音棚門口的人影很像。他立刻掏出手機，拍下了車牌號。蘇沐陽的手機像素很高，連車牌上的泥點都拍得清清楚楚。
    回家的路上，顧衍之收到了小周發來的視頻。他把視頻保存到加密文件夾，然後點開導航，輸入剛才拍到的車牌號——車主信息需要權限，但他記得前世局裏有個技術科的同事開發過查車牌的小程序，蘇沐陽的雲盤裏恰好有安裝包。十分鍾後，車主信息彈了出來：趙磊，星輝娛樂練習生，和蘇沐陽同批簽約。顧衍之眯起眼睛，他想起蘇沐陽日記裏提到的第二個名字。
    傍晚時分，顧衍之接到了張姐的電話，讓他晚上去“金悅酒店”參加飯局，說是“認識幾個圈內大佬”。顧衍之心裏咯噔一下——蘇沐陽的日記裏寫過，6月15日，經紀人強迫他去飯局，他假裝發燒躲過了。日記裏還畫了個簡筆畫：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手裏拿著酒杯，酒杯旁邊寫著“蜘蛛”兩個字。
    顧衍之站在鏡子前，看著裏麵的蘇沐陽。少年的臉龐還帶著稚氣，但眼底已經有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冷靜。他從衣櫃深處翻出件黑色連帽衫——和錄音棚門口那個男人穿的款式很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顧衍之低聲說，耳後的痣又開始發燙，像是在催促他前行。
    金悅酒店在城郊的半山腰，裝修得像座宮殿。顧衍之打車到門口時，張姐已經在等他了。她穿了條紅色的吊帶裙，看見顧衍之的連帽衫，皺眉道：“誰讓你穿這個的？趕緊脫了！”顧衍之沒理她，徑直往裏走。宴會廳裏觥籌交錯，音樂震耳欲聾。顧衍之的目光掃過人群，很快鎖定了目標——李建國正和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碰杯，那男人的手腕上戴著和趙磊同款的蜘蛛手鏈。
    “那是王導，”張姐湊到他耳邊，“《星途璀璨》的總導演，你去敬杯酒。”顧衍之端起旁邊托盤裏的果汁，朝男人走過去。經過趙磊身邊時，他聽見對方低聲說：“……今晚動手……老地方……”顧衍之腳步一頓，回頭看見趙磊正和那個穿連帽衫的男人對視，兩人交換了個眼神。
    王導接過顧衍之遞來的果汁，笑了笑：“你就是蘇沐陽？李總說你很有潛力。”他的手指很細，指甲修剪得很整齊，無名指上有個淺淺的疤痕——像是長期戴戒指留下的。顧衍之注意到他的袖口沾著點泥土，顏色發黑，像是幹涸的血跡。“謝謝王導。”顧衍之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避開對方想要拍他肩膀的手。
    宴會廳的角落裏，顧衍之看見個熟悉的身影——小周正舉著相機**，鏡頭對準了王導和趙磊。顧衍之朝他走過去，小周嚇了一跳：“陽哥，你怎麼……”“你妹妹叫什麼名字？”顧衍之打斷他。小周愣住了：“李娜……你怎麼知道？”顧衍之的心沉了下去——蘇沐陽日記裏的第三個名字，李娜，是小周的妹妹。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燈光突然滅了。尖叫聲此起彼伏，有人撞到了顧衍之的胳膊，手裏的紅酒灑在他的T恤上，像朵綻開的血花。黑暗中，顧衍之聽見有人喊“著火了”，人群開始往門口湧。他抓住身邊的小周：“李娜在哪？”小周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不知道……她今天也來參加飯局了……”
    顧衍之的心跳快得像要炸開。他想起前世的卷宗：李娜的屍體被發現時，穿著件沾血的白色T恤，上麵有紅酒漬。他拉著小周往安全出口跑，走廊裏漆黑一片，隻有應急燈的綠光在閃爍。“李娜！李娜！”小周大喊著妹妹的名字，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
    轉過拐角時，顧衍之看見樓梯間的門縫裏透出微弱的光。他推開門，看見那個穿連帽衫的男人正站在樓梯上，手裏拿著根沾著血跡的鋼管。男人抬起頭，麵罩滑落，露出一張年輕的臉——是趙磊。他的腳邊躺著個穿白色T恤的女孩，正是李娜，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細細的血痕，像蜘蛛網的第一根絲。
    “又是你。”趙磊的聲音帶著瘋狂的笑意，“上次在練習室壞我好事，這次還想多管閑事？”顧衍之把小周拉到身後，慢慢後退——他現在的身體太弱，硬碰硬討不到好。“你為什麼要殺她？”他問，聲音盡量保持平穩。趙磊舔了舔嘴唇：“她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我們在給”蜘蛛大人”獻祭，她想報警。”
    樓梯間突然傳來腳步聲。顧衍之回頭，看見王導和李建國站在門口，兩人手裏都拿著鋼管。“跑不掉了。”李建國笑得滿臉橫肉，“本來想等訓練營再動手，既然你這麼著急送死……”顧衍之的後背抵在了冰冷的牆壁上，他看了眼地上昏迷的李娜，又看了眼身邊嚇得渾身發抖的小周，突然笑了——和前世在廢棄工廠麵對“蜘蛛”時一樣，帶著決絕的冷意。
    “誰說我要跑了？”顧衍之猛地踹向趙磊的膝蓋，對方慘叫一聲跪倒在地。他趁機奪過鋼管，反手朝李建國揮去——雖然這具身體缺乏鍛煉，但格鬥技巧是刻在骨子裏的。王導撲過來時，顧衍之側身躲開，鋼管重重砸在對方的肩膀上，發出骨頭斷裂的脆響。
    混亂中，顧衍之的手機掉在了地上，屏幕亮起，顯示著正在錄像——是他剛才下意識按下的錄音鍵。小周趁機拉起地上的李娜，拖著她往樓下跑。趙磊從地上爬起來，眼睛紅得像野獸：“抓住他！別讓他跑了！”顧衍之且戰且退，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必須想辦法拖延時間。
    跑到二樓時，顧衍之看見消防栓的箱子掛在牆上。他用力踹開箱門，抓起消防斧朝身後揮去，斧刃擦過趙磊的臉頰，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警察已經來了。”顧衍之撒謊，他聽見樓下隱約傳來警笛聲——大概是有人報了火警。李建國的臉色變了：“撤！”三人互相攙扶著往樓上跑，消失在樓梯拐角。
    顧衍之靠在牆上大口喘氣，右耳後的痣燙得驚人。他撿起手機，錄像還在繼續，畫麵雖然晃動，但清晰地拍下了趙磊、王導和李建國的臉。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顧衍之探頭一看，是消防員和真正的警察。他鬆了口氣，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原來當警察時受傷無數都沒覺得這麼累，這具身體果然太弱了。
    救護車很快趕到。顧衍之看著醫護人員把李娜抬上擔架，小周緊緊跟在後麵，不停地說著“謝謝”。一個穿警服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掏出證件：“我是市局刑偵隊的張隊長，剛才有人報警說這裏發生凶案……”顧衍之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突然愣住了——是他前世的搭檔，張濤。
    “你沒事吧？”張濤關切地問，目光落在他染血的T恤上。顧衍之搖搖頭，剛想說什麼，突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蘇沐陽。“我……我是來參加飯局的練習生，剛才太亂了……”他低下頭，避開對方的視線——他不能暴露身份，至少現在不能。
    做筆錄時，顧衍之隻說自己“路過樓梯間，被人襲擊”，隱瞞了打鬥的細節。張濤顯然不信，但沒有追問，隻是讓他留下聯係方式。離開酒店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顧衍之坐在出租車裏，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小周發來的消息：“李娜沒事，謝謝你。”顧衍之回複：“好好照顧她，別再讓她靠近星輝娛樂。”
    回到公寓時，顧衍之發現門鎖被撬了。他握緊口袋裏的消防斧（剛才情急之下帶出來的），輕輕推開門——房間裏被翻得亂七八糟，鏡子碎裂在地，碎片上用口紅寫著四個大字：“你該死了”。顧衍之的目光落在牆角的舞蹈鞋上，那裏放著個熟悉的保溫杯，杯身上的蜘蛛圖案在晨光中閃著詭異的光。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遊戲才剛剛開始，警察先生。”顧衍之看著短信，緩緩勾起嘴角——他知道“蜘蛛”是誰了。不是趙磊，不是王導，也不是李建國，他們隻是棋子。真正的“蜘蛛”藏在更深的地方，像操縱木偶一樣操縱著這一切。
    他走到破碎的鏡子前，撿起一塊還能照出人影的碎片。鏡中的少年臉上沾著灰塵和血跡，眼神卻銳利如刀。“我等著你。”顧衍之對著鏡子輕聲說，耳後的痣燙得像要燃燒起來，仿佛在回應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