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還插在保險箱上，陳默看了一眼就轉身出門。他沒鎖門，先走到樓道盡頭的消防栓旁站了五秒，確認身後沒有動靜才回來關門。這種習慣從上周開始，每次離開前都要多做一步。
    晚上八點十七分，他站在慈善會所門口。這裏原是老銀行大樓，外牆貼著青灰色磚塊，門口鋪了紅毯。幾個穿黑西裝的人在台階下檢查請柬，他遞出那張燙金卡片，對方掃了一眼放行。
    大廳裏燈光偏暖，水晶吊燈掛在頭頂，照得地麵反光。人們三三兩兩站著，手裏端著香檳杯。陳默沒往人群中心走，先去角落的服務台拿了杯礦泉水。他靠牆站住，視線掃過全場。
    東側第三桌有人起身離席，空位很快被補上。那個位置原本坐著王清瑤。他記住了方向，慢慢朝那邊移動。
    她在換舞伴時背對主燈，脖子上的項鏈在側光下泛出綠意。陳默停下腳步，盯著看了兩秒。冰種陽綠，三環鏈結構，和今早情報說的一模一樣。但顏色太勻，像是人工染出來的一層膜。
    他端著水杯往前走了幾步，在她跳完一支舞轉身時開口。
    “王小姐。”
    王清瑤轉過來，臉上帶著剛結束社交的淺笑。她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半秒，像是在判斷來路。
    “我們見過？”
    “沒有。”陳默說，“但我看過你去年在財經論壇的發言視頻。關於舊城改造資金閉環的設計，講得很清楚。”
    她嘴角微抬，這次的笑容比剛才真實一點。“謝謝。你是哪位？”
    “陳默。最近也在看這塊地的事。”
    她點頭，沒追問他是做什麼的。這種場合太多人想搭關係，她習慣了過濾無效信息。
    “你覺得老城區複興，核心是什麼？”她問。
    “數據。”他說，“人流、消費頻次、曆史租金曲線。這些比情懷重要。”
    王清瑤看了他一眼，眼神有點變化。“很多人覺得，隻要把房子翻新就行。”
    “那樣隻會變成網紅打卡點。”陳默說，“撐不過三個月。”
    她輕輕點頭，似乎認同這句話。兩人之間安靜下來，背景音樂換成一段鋼琴曲。
    陳默低頭喝了口水，眼角餘光仍鎖著那條項鏈。光線斜照時，能看到內層有輕微熒光反應。這是染色石英岩的典型特征。係統今天的情報沒錯。
    “現在的拍賣市場挺亂。”他忽然說，“尤其是翡翠。前幾天我看一份檢測報告，十件標榜冰種的貨裏，七件是B貨。”
    王清瑤的手指在耳垂邊頓了一下。動作很輕，幾乎看不出來。但她的眼神沒變，依舊溫和地看著他。
    “收藏品這行，靠眼力吃飯。”她說，“也靠經驗。”
    “可再有經驗的人，也會被新技術騙過去。”陳默說，“比如鍍膜技術。表麵看是天然色，紫外線下才會露餡。”
    她說不出話了。
    就在這一刻，他眼角掃到她發髻上的玉簪頂端，閃了一下紅光。頻率很穩，0.8秒一次。微型攝像頭正在工作。
    他不動聲色，把水杯放到旁邊托盤上。
    “王小姐平時喜歡收集翡翠嗎？”
    “隻是家族傳下來幾件。”她說，“戴出來是應個景。”
    “理解。”陳默點頭，“有些東西，戴不戴都一樣重要。”
    她看著他，沒接這話。侍者這時走過來提醒她接受采訪的時間到了。她微微頷首，轉身走向媒體區。
    陳默沒跟上去。他站在原地，看著她背影走遠。那支簪子隨著步伐輕微晃動，紅光又閃了一次。
    他掏出手機，解鎖屏幕，打開備忘錄新建一條記錄：
    【王清瑤，翡翠項鏈，贗品，簪子帶攝錄功能】
    寫完刪掉，連輸入法聯想都清除幹淨。
    幾分鍾後，他看到王清瑤站在聚光燈下接受提問。記者問她對本地文化保護的看法，她回答得很流暢。說到一半，她忽然抬頭，視線穿過人群，落在他站的位置。
    兩人隔了十幾米，誰都沒動。
    她的眼神不像之前那麼平和。多了點別的東西。
    陳默沒回避，也沒笑。他就這麼站著，直到她移開目光繼續回答問題。
    他轉身去了洗手間。
    隔間門關上後，他從夾克內袋取出一支鋼筆，擰開筆帽，把筆尖對準瓷磚縫劃了一下。一道細痕出現，長度剛好兩厘米。他用手指蹭了蹭，確認不是油漆脫落。
    這是他的測試方式。每次進入陌生場所，都會找個隱蔽地方做標記。如果下次再來，能看見痕跡還在，說明環境沒被動過手腳。
    做完這個動作，他衝水開門。
    回到大廳時，一場小型拍賣開始了。主辦方拿出一件清代瓷瓶，起拍價三十萬。現場舉牌的人不多，氣氛不算熱烈。
    陳默站在後排沒動。他現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王清瑤明知項鏈是假的，為什麼還要戴出來？
    是為了傳遞信號？還是故意設局？
    他想起她最後那句話：“政策風向其實已有信號，隻看誰能先讀懂。”
    這不是隨口說的。
    他正想著，侍者端著托盤走過來，上麵放了幾碟茶點。他拿了一塊綠豆糕，咬了一口。味道一般。
    遠處，王清瑤結束了采訪，正和一位港商模樣的中年男人交談。那人穿著深色唐裝，手上有串檀木珠。她說話時身體微微前傾，姿態比剛才放鬆。
    陳默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
    他記得方婷給的資料裏提過這個人。姓林，名兆坤，是王氏集團在東南亞項目的合作方。三年前因債務違約差點破產，後來突然翻身，項目全部重啟。
    當時沒人知道錢從哪來。
    現在他知道了。
    王清瑤不是守成的人。她在用家族資源做自己的局。
    他把剩下的糕點放下，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九點四十三分。
    係統今天的情報已經驗證完畢。他不需要再待太久。
    但他沒走。
    他換了位置，移到靠近主賓桌的柱子後麵。那裏有盆綠植遮擋，不容易被注意。他假裝在回消息，實際在觀察王清瑤的接觸對象。
    十分鍾後，她去了露台透氣。
    他等了二十秒，跟著出去。
    外麵風大，她披了件薄披肩。站在欄杆邊看夜景。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是他，表情沒什麼變化。
    “你也出來吹風？”
    “屋裏太悶。”他說。
    她點點頭，沒趕他走。
    兩人並排站著，中間隔了半步距離。
    “下周基金會發布會。”她說，“你會來吧？”
    “你說過讓我去看看。”
    “那是邀請。”她說，“不是建議。”
    “我知道。”陳默看著樓下街道，“我也準備了些資料，可能對你有用。”
    她側頭看他。
    “什麼資料？”
    “關於舊城地塊的真實估值模型。”他說，“不是上報的那種。”
    她沒說話。
    風吹起她的披肩一角，發簪上的紅光在暗處又閃了一下。
    陳默伸手摸了下口袋裏的鋼筆。
    “如果你真想推動這件事，我們可以談談。”他說。
    她盯著他看了很久。
    然後笑了。
    這次的笑容不一樣。不是社交式的，也不是試探性的。更像是一種確認。
    “陳先生。”她說，“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人嗎？”
    他沒回答。
    “自以為看懂全局的人。”她聲音很輕，“因為他們通常……死得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