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走出地鐵站時，手機還在震動。他沒急著查看，先把外套拉鏈往上拽了半寸。夜風從江麵吹過來，帶著一股潮濕的涼意。
    他低頭翻出通話記錄，三條未接來電，號碼被屏蔽過，歸屬地顯示未知。但撥打時間很集中——就在他下地鐵前十五分鍾內連續打了三次。
    他知道是誰。
    出租車停在招商銀行後巷的臨時落客區。他付錢下車時看了眼表，十點四十七分。咖啡館還亮著燈，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人，穿深灰套裝，耳垂上有顆珍珠。
    林雪薇看見他推門進來，立刻站起身。她沒說話，快步走到他麵前，右手伸進他外套內袋，塞進一張對折的便簽紙。動作快得像怕被人看見。
    “明早九點。”她聲音壓得很低，“反洗錢專項組直接進你賬戶。”
    陳默沒動，也沒問為什麼。
    她抬頭看他一眼，眼神有點發飄。“不是例行檢查。”說完轉身就走，腳步比來時重。
    門鈴響了一聲，人已經消失在街角。
    陳默站在原地，手指夾住那張紙的一角，慢慢抽出來。字是手寫的，筆跡潦草，像是趕時間：“趙的人進了稽查隊，名單有你。別用主通道轉賬。”
    他把紙條塞進褲兜，轉身走向對麵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水，一包煙，還有一次性打火機。收銀台旁有公用電話，他投幣撥了個號。
    三聲忙音後掛斷。
    這是他和離岸代理的聯絡信號。
    回到酒店房間，他沒開大燈，隻打開筆記本。屏幕光映在臉上，手指敲擊鍵盤的速度很快。他調出新加坡那邊的空殼基金資料，這是之前係統提示過的項目，注冊地在樟宜商務園，法人代表是個退休會計，賬戶三年沒動過。
    現在要用它走一筆假投資。
    他新建一個文件夾，命名為“星海一期QDII”。裏麵放進偽造的投資協議、基金管理章程、還有兩封往來郵件。發件人是基金方，收件人是他自己，內容圍繞“短期影視收益分成”展開，金額寫的是五百萬。
    所有附件都加上電子簽章。這個章是真的——上個月他通過係統情報，在一家小公證所發現了流程漏洞，提前辦了授權綁定。
    接著登錄海外代理賬戶。分六次轉款，每次八十萬，總額四百八十萬。備注統一填寫：“境外項目分紅回流”。
    每一筆都繞開國內支付係統，先轉到香港中轉戶，再經迪拜貿易公司拆成小額訂單，最後彙入他的招商銀行主賬戶。整個過程模擬真實跨境結算路徑，連銀行後台都能查到對應流水號。
    做完這些，他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十八分。
    合上電腦，他從床頭櫃取出三支鋼筆。一支黑色，用於日常計算；一支銀色，簽字專用；最後一支深藍，筆帽上有細微劃痕，是他用來威脅人的。
    今天還沒用上。
    他把藍筆放回去，握著黑筆在紙上畫了幾行數字。是最近三個月的資金進出曲線。圖形看起來平穩，沒有異常波動，完全符合“穩健型投資者”的特征。
    天快亮時他才睡下。
    七點二十三分，鬧鍾響了。他起床衝澡，換衣服，把昨晚打印好的材料裝進文件夾。裏麵有股票交割單、拍賣成交確認書、還有那份偽造的基金分紅證明。每一頁都蓋了紅色公章，看起來無可挑剔。
    八點四十分，他走進招商銀行大廳。
    剛坐下不到五分鍾，兩個穿製服的男人就走了進來。一人拿公文包，另一人背著記錄儀。他們徑直走向櫃台，出示證件後要求調取客戶陳默的賬戶資料。
    大堂經理立刻帶他們去了VIP室。
    陳默等了十分鍾，有人來請他進去。
    房間不大，桌子擺在中間。穿製服的男人坐在左側，翻開文件夾。旁邊那人架好錄音設備，按下開始鍵。
    “陳先生，我們是市反洗錢中心臨時稽查組。”主問話的人四十歲左右，臉比較長，說話時不看人眼睛，“近期發現你賬戶存在高頻資金進出，且來源複雜。我們需要你說明過去九十天內的主要收入構成。”
    陳默點頭，把自己的文件夾打開，輕輕推過去。
    “這是我這幾個月的操作記錄。”他說，“包括A股交易、藝術品拍賣參與，以及一筆海外項目的分紅回流。”
    對方翻了幾頁，眉頭皺起來。“四百八十萬分紅？來自哪家基金？”
    “新加坡星海一期。”陳默說，“我通過QDII額度借用通道參與的短期投資，合同在這裏。”
    他指著其中一頁。那人仔細看了很久，又問：“有沒有第三方托管？資金是否經過審計？”
    “托管方是新加坡豐隆銀行，審計報告在第十七頁。”陳默說，“如果您需要原件，我可以聯係他們寄送。”
    對麵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長臉男繼續問：“這些盈利，是你獨立操作的嗎？有沒有人協助投資決策？”
    陳默笑了下。“我每天早上都會收到一條建議。”他說，“來自我的習慣。”
    “什麼意思？”
    “我這個人，喜歡在固定時間做判斷。”他說，“比如九點整，我會看一遍市場數據，然後決定要不要動賬戶。”
    對方沒再追問。
    半小時後，他們收起設備，說要回去核實材料。
    臨走前，長臉男看了他一眼。“如果後續需要配合調查呢？”
    “我一直都在。”陳默說，“電話沒變，住址也沒變。”
    門關上後，他在原位坐了三分鍾。然後起身，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
    鏡子裏的人臉色有點白，但眼神穩。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八點五十九分。
    還有一分鍾。
    手機震動。
    新情報彈出：
    “今日無重大金融風險預警。”
    他盯著這句話看了兩秒，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這不是好消息。
    真正的危險從來不會提前寫在屏幕上。
    他收起手機，走出銀行大樓。外麵陽光很好，街上人來人往。他沒叫車，沿著人行道慢慢走。
    路過一個報刊亭時，他停下，買了份財經日報。
    翻開第三版，一則不起眼的小消息引起注意：
    “本市多家銀行啟動突擊合規審查，重點排查跨境資金異常流動。”
    下麵署名單位是市金融監管局。
    他把報紙疊好，夾在腋下。
    右手指甲輕輕刮過袖口，那裏縫著一小塊金屬片，是他最近加裝的防追蹤裝置。剛才在銀行裏，它一直安靜。
    說明沒人盯他。
    至少現在沒有。
    他繼續往前走，轉入一條小巷。巷子盡頭有個快遞櫃，他輸入取件碼，取出一個扁平包裹。沒拆，直接塞進背包。
    這是他昨天讓代理寄回來的實物憑證——一份星海基金的紙質年報，封麵印著英文縮寫，但他知道那是假的。隻要不深究，誰也不會發現法人簽名和官網存檔不符。
    他走在路上，腳步沒停。
    前方十字路口亮起紅燈。
    他站在斑馬線前，左手插在褲兜裏，摸到了那張林雪薇塞給他的紙條。已經被汗水浸濕一角，字跡有些模糊。
    但他記得清楚。
    “趙的人進了稽查隊。”
    不是巧合。
    也不是常規檢查。
    是衝他來的。
    綠燈亮了。
    他邁步過街。
    一輛黑色商務車從右側駛來，速度不快，在他身旁緩緩減速。
    車窗降下一半。
    裏麵坐著一個戴墨鏡的男人，手裏拿著一部手機，屏幕正對著他。
    手機裏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他昨天在私人會所門口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