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站在拍賣公司大廳，手裏捏著A07號憑證。玻璃門在他身後合上，冷風被隔在外麵。他沒有抬頭看四周，而是先掃了一眼右側的簽到台——工作人員正在整理資料，沒人注意他。
    他往等候區走，腳步不快。灰色地毯吸住了聲音，整個空間安靜得像停擺的鍾。左側已有七八個人坐著，有的翻資料，有的低頭看手機。沒人交談。
    他選了靠後的位置坐下，把憑證單壓在腿下。西裝內袋裏的鋼筆貼著胸口，冰涼。
    手機在褲兜震動了一下。
    【係統提示】明日九點整，將解鎖“拍賣會現場安全等級”情報。
    他沒拿出來看，隻是手指在褲兜裏動了半寸，確認屏幕已經熄滅。他知道現在看不到內容，但這條提示本身就有意義——它說明係統仍在運行，沒有因為趙天虎的威脅中斷。
    三分鍾前，那兩個黑夾克男人帶著趙天虎走進來。對方站在簽到處登記時，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反了一下光。陳默看見了。那人不是隨便戴的，每次抬手寫字，都會用拇指輕輕擦過戒麵，像是在確認什麼。
    信號發射器？還是監聽開關？
    他不動聲色地記下了動作頻率。
    拍賣廳的門開了。一名穿深色長袍的男人走出來，五十歲上下，臉型方正，眼神沉穩。他走到主台前站定，全場目光自然集中過去。
    “各位。”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清晰，“匿名拍賣會，九點半開始。請關閉所有聯網設備，交由門口保管箱寄存。本次拍品共二十三件，重點為明清瓷器、書畫殘卷及海外回流文物。”
    有人起身去交手機。陳默也跟著走了過去，把手機放進標有編號的盒子，鎖好。他注意到趙天虎的手下沒動，隻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
    違規操作。但這地方本就遊走在灰色邊緣，規則是給外行看的。
    回到座位，燈光暗了下來。投影幕布降下，第一件拍品的照片出現。
    “第一號，清代粉彩花瓶，起拍價八萬元。”
    競價很快結束。一個中年女人舉牌三次，以十二萬五成交。過程幹脆利落。
    接下來幾件都是常規物件，價格平穩。陳默一直沒動。他不需要這些。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鎖定在第七件——明代青花碗，編號M-09。
    屏幕上打出圖片時，他多看了兩秒。
    碗口完整，釉麵發色沉穩，畫工是典型永樂年間風格。表麵看是標準官窯器，但係統昨日給出的情報明確指向它：**最終成交價不低於九十萬**。
    這不是市場估值能解釋的數字。
    他等到了第十五分鍾。
    “第七號拍品。”拍賣師翻開新一頁，“明代青花纏枝蓮紋碗，據考證為永樂年間禦窯出品，流傳有序，附專家鑒定書兩份。起拍價三十萬元，每次加價不少於兩萬。”
    底價一出，場內就有反應。三人幾乎同時舉牌。
    三十二萬、三十四萬、三十六萬……節奏很快。
    陳默依舊坐著。他觀察競價者的習慣——左邊穿灰西裝的男人每次都等別人喊完再舉，像是在計算；後排戴帽子的瘦子則頻繁看表，情緒有些急躁；還有一個女人始終用手帕蓋著右手，隻伸出兩根手指比劃。
    四十八萬時，人數減少到兩個。
    灰西裝和戴帽子的那位還在堅持。
    五十二萬、五十四萬……價格跳得越來越慢。
    趙天虎坐在前排右側，始終沒舉過牌。但他每次有人加價，都會微微側頭，對身邊手下說一句什麼。左手放在桌上，戒指朝上。
    六十八萬。
    七十二萬。
    七十六萬。
    灰西裝男人第三次舉牌，聲音有點啞：“七十八萬。”
    全場靜了幾秒。
    沒人跟。
    拍賣師抬起錘：“七十八萬第一次……”
    陳默舉起手中的號牌。
    “一百萬。”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大廳裏像一塊石頭砸進水裏。
    所有人都轉頭看他。
    灰西裝男人猛地回頭，眼神裏帶著怒意。戴帽子的瘦子直接站了起來，又硬生生坐回去。
    趙天虎沒有回頭。但他放在桌上的手收攏了，指節壓住了戒指。
    拍賣師頓了一下，確認報價有效。
    “一百萬一次……一百萬兩次……”
    錘子落下。
    “成交。”
    工作人員上前登記信息。陳默簽字時用了化名，地址填的是郊區一處空置公寓。付款方式為即時轉賬，資金來自他早前準備好的二級賬戶。
    全過程不到五分鍾。
    他拎著裝有青花碗的防震箱走出拍賣廳。保安在門口遞還手機，他看了一眼時間：十點零七分。
    剛出門，一輛黑色商務車從路邊啟動，緩緩跟了上來。
    他沒加快腳步，也沒回頭。走到停車區，拉開車門坐進自己的奧迪，反手鎖上車門。後視鏡裏，那輛商務車停在五十米外，沒再靠近。
    他發動車子，駛離街道。
    二十分鍾後，他進入地下車庫，電梯直達頂樓複式住宅。這是他上周租下的臨時居所，全款付清，房東在國外。
    進門第一件事是關窗簾。
    然後拔掉所有電器插頭，包括路由器和智能音箱。他從櫃子裏取出一台老式筆記本電腦，沒有無線模塊，硬盤獨立加密。開機後連入局域網，接入另一台物理隔離的存儲設備。
    他把防震箱放在茶幾中央，打開。
    青花碗靜靜躺在泡沫槽裏。他戴上手套，雙手捧出，放在燈光下細看。
    釉麵光滑，紋路清晰，底部有“大明永樂年製”六字雙行楷書款。正常角度看不出異常。
    他起身從書房拿出紫外線燈，功率可調，便攜式，專用於檢測古籍修複痕跡。
    打開開關，調至最低檔。
    燈光掃過碗身，無反應。
    轉到底部。
    當光線掠過款識右側三厘米處時，一圈極淡的熒光浮現出來，呈環形，像是被人刻意描過一筆。
    他換了高一檔亮度。
    熒光變亮了些，隱約能看出是一個微型符號——類似字母O裏麵加一橫，但又不完全一樣。
    不是文字。是標記。
    他放下燈，從抽屜取出薄片刀具，前端隻有針尖大小。沿著熒光圈最薄弱的一點，輕輕撬動。
    釉麵裂開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縫。
    他換鑷子，慢慢挑開。
    一張指甲蓋大小的防水紙條被取了出來，折疊成四層。
    展開，上麵印著三組字符：
    SG.8821.LX
    HSBC_6349_ZT
    TXF.771.HK
    每個後麵都有一串日期和金額，最小一筆是四十七萬美元，最大一筆超過兩千三百萬。
    沒有署名，沒有機構標誌，但格式統一，像是某種內部流轉編號。
    他拍照，存入加密盤。然後把紙條放進金屬盒，倒入溶劑。十分鍾後，紙張完全溶解。
    他坐回電腦前，把三組編號分別輸入搜索框。
    第一條關聯一家注冊於新加坡的殼公司，法人空白，注冊時間兩個月前。第二條指向彙豐銀行的一個離岸賬戶，狀態為“凍結待查”。第三條無法直接查詢，但通過交叉比對，發現曾出現在一份三個月前的跨境擔保協議附件中，擔保方署名縮寫為“Z.T.”。
    他停下。
    Z.T.——趙天虎名字拚音首字母。
    他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停住。
    這時，手機震動。
    新的係統通知彈出：
    【今日情報已送達】
    【內容：三小時後，“虎嘯資本”將收到一筆來自維爾京群島的注資，金額為一千二百萬元，名義為“項目合作款”】
    【用途建議：可作為做空切入點，配合媒體曝光時機，預期收益率不低於45%】
    他看完，刪掉消息。
    然後打開一個新的文檔，輸入三個標題：
    一、賬戶溯源
    二、資金路徑還原
    三、輿論引爆點設計
    光標在最後一行閃爍。
    他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