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剛放進西裝內袋，震動又來了。
    陳默停下動作，掏出一看。銀行短信，字體很正：“尊敬的客戶，招商銀行魔都分行已為您開通私人銀行服務通道，專屬經理林雪薇將於今日下午兩點與您麵談賬戶管理事宜，請準時赴約。”
    他看完，鎖屏，塞回內袋。
    上午十點十七分，他坐在書桌前，電腦開著。瀏覽器頁麵是銀保監會官網，最新一條文件標題是《關於規範大額資金流動監測工作的通知》。他往下翻，找到第三章第九條，用藍色鋼筆在筆記本上抄下原文：“客戶資金來源核查應以交易記錄為依據，不得強製要求說明非業務相關事項。”
    寫完合上本子，起身換鞋。
    一點四十分，他推開招商銀行魔都分行玻璃門。大廳冷氣開得足，人不多。穿灰色套裝的女人站在VIP接待區門口等他，個子不高，發髻整齊，耳垂上一對珍珠耳釘反著光。
    “陳先生。”她開口，“我是林雪薇。”
    “你比我預想的早到十分鍾。”他說。
    “我不喜歡遲到。”她側身引路，“請進。”
    房間在二樓拐角，門關上後幾乎聽不到外麵聲音。橢圓桌，兩把椅子，一台顯示器嵌在牆麵。林雪薇坐定，打開文件夾，第一張就是陳默的賬戶流水截圖。
    “過去七十二小時，您的賬戶完成一筆二百四十萬元的資金沉澱。”她說，“無工資入賬，無資產轉讓證明，無理財贖回記錄。係統判定為高風險行為，觸發合規審查流程。”
    陳默雙手放在桌上，掌心向下。
    “所以你是來查我的？”
    “不是查，是核實。”她語氣平穩，“我們對所有達到標準的客戶都會做基礎盡調。這是規定。”
    “那你可以問我三個問題。”他說，“按你們風控模板來的那三個：錢哪來的，怎麼賺的，以後打算怎麼用。”
    林雪薇抬眼，沒說話。
    “我回答完，你要麼放我走，要麼拿出證據申請凍結賬戶。”他繼續說，“沒有中間選項。”
    她翻開第二頁材料，指尖點了點屏幕：“XX股份，你在十四點五十八分全倉買入，次日漲停。這個操作不符合常規投資邏輯。單一標的翻二十倍，概率低於萬分之三。”
    “但確實發生了。”他說。
    “我們需要確認這是否涉及內幕交易或市場操縱。”
    “那你去報證監會。”他身子往後靠，“他們查三個月，結果出來之前我照常生活。你今天攔不住我，明天也攔不住。”
    林雪薇手指停住。
    “我可以配合調查。”他語氣不變，“但你得先告訴我，為什麼一個能合法盈利的人，反而要被當成嫌疑人審？”
    她沒接話。
    “你們給VIP客戶推的產品，年化收益四點五。”他看向牆上掛鍾，“普通客戶隻能買三點一的。這算不算利用身份差異製造不公平？要不要也查一查？”
    “那是產品分級。”她說。
    “我說的是規則本身。”他打斷，“你們用製度劃線，一邊是人上人，一邊是普通人。我現在越過那條線，你們反而不認了。”
    房間裏靜了幾秒。
    林雪薇合上文件夾，重新開口：“您是否有書麵的投資策略說明？比如模型參數、數據來源、決策依據？我們可以提交給風控委員會，申請解除標記。”
    “我沒有書麵材料。”他說，“隻有交易記錄。每一筆都在係統留痕，隨時可查。”
    “那您如何解釋這次收益的合理性？”
    “市場永遠存在認知差。”他說，“有人看到垃圾股，我看到重組預期。新聞八點半發布，我十四點五十八分買入。中間六個小時，足夠很多人反應過來。我隻是比他們快一步。”
    “可您之前沒有任何高頻操作記錄。”她看著資料，“三年裏隻交易過四次，最大單筆金額不過兩萬。”
    “以前我沒機會。”他說，“現在有了。”
    “什麼機會？”
    “信息。”他直視她眼睛，“我掌握了別人不知道的東西。”
    林雪薇瞳孔微縮。
    “不是內幕。”他補充，“是分析。基於公開數據的深度推演。如果你有權限調我手機後台，會發現我裝了十七個財經APP，訂閱九份行業簡報，每天花五小時看研報。”
    她說不出話。
    “你們懷疑我違法。”他站起身，“但我做的事，每一件都在法律範圍內。你們定義風險，是因為看不懂。可看不懂不等於有問題。”
    林雪薇坐著沒動。
    “下次見麵。”他走到門口，手搭上門把，“希望是談合作，不是審訊。”
    門打開。
    她突然出聲：“陳先生。”
    他回頭。
    “如果您真願意合作……有些事，也許可以換個方式談。”
    他沒回應，關門離開。
    走廊燈光白亮，腳步聲漸遠。
    林雪薇坐回椅子，手指按了下右耳耳釘。紅光一閃，錄音停止。她打開內部係統，輸入一串權限碼，調出陳默賬戶更早期的記錄。頁麵加載出來，目光落在三個月前的一筆轉賬上——金額一萬兩千，用途標注為“係統調試費”。
    她盯著那行字，很久沒動。
    然後新建一封郵件，收件人是分行合規主管，主題欄寫：“關於高淨值客戶陳默的持續觀察建議”。正文隻有一段話：“該客戶具備極強的信息處理能力與抗壓表現，建議維持現有服務等級，暫緩升級審查級別。後續將通過日常溝通獲取更多背景信息。”
    發送。
    她摘下耳釘，放在桌上。拿起電話，撥通另一個號碼。
    “喂，技術部嗎？幫我查一下，最近有沒有外部設備掃描過我的工位攝像頭信號。”
    等待回應時，她抬頭看了眼監控死角的位置。
    陳默走出銀行大樓，陽光刺眼。他抬手擋了一下，走向路邊停車區。黑色奧迪還在原位，車身上落了層薄灰。
    他拉開車門，坐進去，鑰匙插進啟動口。
    車載時間顯示：十四點五十三分。
    手機震動。
    拿出來看，是一條新短信：“【XX拍賣公司】尊敬的陳先生，您已成功預約三天後舉行的春季文物拍賣會，入場編號A07，請攜帶身份證件準時出席。”
    他看完，鎖屏，扔到副駕駛座。
    引擎發動，車子緩緩駛離路邊。
    後視鏡裏，銀行大樓漸漸變小。
    他踩下油門，彙入主幹道車流。
    前方紅燈亮起，他鬆開踏板。
    車內安靜下來。
    手機又震了一下。
    這次是微信提示音。
    他沒去看。
    半分鍾後，第三次震動。
    他終於伸手拿過手機，解鎖。
    是一個群聊彈窗。
    “原部門離職交流群”正在刷屏。
    李陽發了一條文字：“聽說了嗎？陳默被銀行叫去談話了！”
    下麵有人回複：“真的假的？犯事了？”
    “我表哥在招行後台風控組，說這個人賬戶異常，差點被凍結。”
    “我就說他那筆錢來路不正吧。”
    “@陳默你現在在哪？是不是被帶走了？”
    消息還在不斷跳出來。
    陳默盯著屏幕，手指懸在上方。
    他點開輸入框，打了一個字：“嗬。”
    刪掉。
    重新打：“你們的消息，挺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