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
    林清野重複了一遍顧祈安的話，意外且震驚的看著床上的人。
    顧祈安仍把自己整個裹在被子裏，露出的大半張臉鼻頭紅紅的，說話時他還抽了下鼻子，整個人看起來好不可憐。
    見林清野站在原地不動，顧祈安也回過味來覺得突然找人要煙不好，隻能在床上動了兩下，結果發現自己實在舍棄不了身上暖和的被子，又默不作聲的靠了回去，擺爛的對少年說：
    “太冷了，我的煙在箱子裏，你幫我拿一下也行。”
    這回林清野聽清了，顧祈安就是要煙，要那個但凡他們有人接觸就得被家長追著打三條街的煙草。
    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顧祈安，這人還是剛才那副樣子，但他的眼睛此時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期間還伸出舌尖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明顯是饞狠了。
    林清野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也隻能無聲的點點頭，聽顧祈安指揮，從他的行李箱夾層裏翻出一盒紅白相間的煙盒，他連名字都沒看，直接扔給了床上的人。
    看見煙，顧祈安終於動了，他伸出手拆煙盒時，嘴上不忘嘟囔：
    “林同學，不要那麼小氣，咱們現在也算熟了，給老師分享根煙抽沒什麼的，不然你看現在，我自己還要費勁拆。”
    “我沒有煙。”
    “嗯？”
    剛摸出一根煙叼在嘴裏的顧祈安聞言意外抬頭，少年身上特有的清香夾雜著自己嘴裏的煙草味從鼻尖劃過，緊接著便是打火機被按響的聲音，火光在眼前跳動，照亮了彼此之間小小的空地。
    顧祈安看著少年呆滯的眨眼，林清野拿著打火機的手又往他身邊湊了湊，說：
    “不是嫌麻煩？我給你點上。”
    少年大概是不會抽煙的，他點煙的動作很生疏，這點在顧祈安湊過去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
    熟悉的煙霧在口腔擴散，火光熄滅，林清野離開時還順手帶走了他放在一邊的垃圾。
    顧祈安垂著頭沒動，不一會兒，夾著煙的手邊就出現了煙灰缸，去而複返的少年站在他旁邊：
    “我不會抽煙，所以手裏沒有煙，不是小氣不給你，你……”
    沒想到他能解釋，折騰半天，身上也有了些許熱乎氣，顧祈安把胳膊從被子裏伸出來，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床榻。
    少年沒動，仍站在距離他不遠不近的位置，臉上的糾結顯而易見。
    這個表情，顧祈安早在他看見自己身上紋身的時候就見過了。
    又是一口煙霧滾動過肺，看著白煙往空中飄散時，顧祈安輕笑一聲，目光重新落在林清野的臉上，漫不經心的說：
    “怎麼？很意外我會抽煙？”
    看林清野點頭，他臉上的笑意更甚，繼續問：
    “是意外我會抽煙，還是意外老師會抽煙？”
    房間陷入安靜，顧祈安也不急，他把燃燒了一部分的煙灰湊近煙灰缸彈掉，然後聽林清野說：“都有。”
    顧祈安咂吧了一下嘴，煙夾在指尖沒再往嘴邊遞，他背靠牆壁仰頭看著天花板，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中，感慨道：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為人聖賢的老師，不過都是後期的選擇罷了。”
    說完這句話，身邊又沒了動靜，一根煙燒到底，在顧祈安認為晚間的話題該就此結束時，身邊床鋪塌陷，少年的味道接替了煙草，聞起來比他一直依賴的香煙更令人著迷。
    “那你為什麼選擇當老師？”
    “我不像老師嗎？”
    說完這句話，顧祈安自己都笑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在狹小的床上被棉被環繞，煙灰缸就在手邊，而點煙都是自己的學生代勞。
    老顧那句話或許說的真沒錯，他就是嬌氣的要命。
    顧祈安食指和拇指搓動，他還想抽煙，可少年灼灼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到底是沒動。
    其實很多話都不該說給學生聽，可顧祈安就是想，在他這裏，林清野早就和班上的普通學生不一樣了。
    學生們是他工作的一部分，而林清野是……
    顧祈安又裹著被子靠回了牆上，動作間，他還順手鬆了被角往旁邊的少年身上搭了衣服，見人沒動，難得的有些開心。
    等手上的事都做完，顧祈安才幽幽的說：“我確實不像老師，以前也從沒想過當老師。”
    聽到這，林清野不解的歪了下頭，不過他沒有出聲打擾，顧祈安繼續道：
    “我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在學校的管理崗，毫不誇張的說，我幾乎是在大學裏長大的，他們工作忙，一年少說也有三百天吃的是學校食堂。”
    說著，顧祈安笑了下，他看著林清野的眼睛，明明含著笑意，可總是有難言的苦澀蔓延在其中，他說：“就連食堂阿姨都知道我多大了，我爸給我開初中家長會還能跑到小學部去，最後要不是王叔，我爸的朋友，也是當時學校的校長，給他領到地方，他連家長會都參加不明白。”
    少年疑惑的情緒早就在三言兩語中消散，林清野眸中的心疼一閃而過，顧祈安不確定他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如今話題開了頭，他發現其實這些話也沒那麼難說出口。
    很多人問過他念師範的原因，但眼前的少年，是第一個他想和盤托出，不帶任何隱瞞告知的人。
    顧祈安深吸口氣，目光從少年俊俏的臉上移開，漫無目的的看著對麵斑駁的牆壁。
    “我的家庭也許讓很多人羨慕，可誰又知道，從出生的那刻起，我就被困在了家庭的框架中。父母工作在學校，我也生活成長在學校，我一輩子都離不開學校。當初大學報誌願的時候，我自己本來都寫完了，結果老師看完我的誌願表，隨口跟家裏人提了一句，我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收到了師範的錄取通知書。”
    說到這，顧祈安是真繃不住了，他自嘲的笑完，緊接著便是悠長的歎息，和久久不能平複的情緒。
    從出生起就被剪短羽翼的鳥，這輩子也不可能飛出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