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三人照例去鎮西頭的書院。
    李時澤的父親李夫子是落雁鎮唯一的秀才，也是書院的先生。書院其實隻是一間稍大的土屋，裏麵擺著十幾張歪歪扭扭的桌椅，牆上掛著孔子像，已經被煙熏得發黃了。
    落雁鎮的孩子不多，適齡讀書的不過八九之數。雲中廣坐不住，總是偷偷擺弄藏在書桌下的**。孟心溪倒是認真，一手娟秀的小楷讓李夫子都連連稱讚。而李時澤自然是學得最好的，他三歲識字，五歲能詩，若不是腿疾，李夫子早送他去縣裏考童生了。
    這日講的是《詩經》。李夫子拖著長腔念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窗外的風拂過鎮外那片稀疏的柳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孟心溪側頭看去，能看見遠處祁連山連綿的輪廓，山頂的雪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光。她忽然想到，寫這詩的人，離開家鄉時該是多不舍呢？
    下學的鍾聲敲響時，已是午後。半大的孩子們一窩蜂湧出書院。
    這時雲中廣拉住孟心溪和李時澤，神秘兮兮的說：“走，帶你們去看個好東西。”
    雲中廣說的“好東西”，在鎮子北邊的小山包上。那是他們的秘密基地——一塊平坦的巨石，周圍長著半人高的芨芨草，坐在石頭上，可以俯瞰整個落雁鎮。
    那裏有歪斜的房屋、蜿蜒的小河、鎮東頭的伽藍寺，還有更遠處無垠的戈壁。
    然而今日巨石上卻多了樣東西：一個簡陋的、用樹枝和麻繩紮成的風箏。
    “這是我自己做的！”雲中廣得意地說，“等風再大點，就能放起來了。”
    三月的塞北，風總是有的。不多時，一陣偏西風刮過山崗，雲中廣舉著風箏奔跑起來。那風箏歪歪扭扭地升上天空，是隻粗糙的鷹的形狀。
    “飛起來了！飛起來了！”孟心溪拍著手，眼睛追著那隻在藍天中搖晃的“鷹”。李時澤坐在巨石上，從懷裏掏出一支短笛，試著吹了幾個音，然後是一段悠揚的調子，那是塞北的牧歌，蒼涼中帶著遼闊。
    風箏越飛越高，線軸上的麻繩快要放完了。雲中廣把線軸塞給了孟心溪。
    “你也來試試。”
    孟心溪小心地接過，感受著風的力量通過細細的麻繩傳到手心，那是一種奇妙的觸感，仿佛真的握住了一隻飛鳥的生命線。
    突然她仰著頭，陽光有些刺眼，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雲彩。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輕聲說。
    適時，雲中廣在她身邊坐下，緩緩發問：“一直怎樣？”
    “一直、一直在一起，我們要像風箏飛的這麼高。”
    孟心溪說到，說完自己就先不好意思了，垂下頭去，不敢看他。
    聽聞此言，李時澤的笛聲停了停，然後又響起來，這次的曲子更輕柔，像傍晚時分從伽藍寺飄出的誦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