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高燒胡話喚親名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4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伊蘭雅的手還抓著他的手腕,指節發白,像是怕一鬆手就會墜入什麼看不見的深淵。蕭燼沒動,也沒抽開,隻是低頭看了她一眼,嗓音壓得低:“我在這兒,不是夢。”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猛地坐了起來,眼睛閉著,可整個人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赤焰軍不退!”她吼出這一句,聲音撕裂般啞,“護我皇城者,賞千金萬戶侯!”
    蕭燼一愣,下意識往後縮了半寸。他聽過這句——當年邊陲鎮茶館說書人講起赤焰舊事,總拿這話當開場。可從她嘴裏喊出來,不像背誦,倒像是親身下令。
    她喘了口氣,又軟下去,肩膀塌下來,眼淚順著臉頰滑到鬢角:“母後……你別閉眼……求你……別走……”
    蕭燼伸手碰了碰她額頭,燙得嚇人。他試著按她肩膀讓她躺下,可她突然抬手,一把攥住他衣領。
    “阿燼別死……”她喃喃的,手指抖得厲害,“別替我擋那一箭……我不許你死……”
    蕭燼呼吸一頓。
    他知道她在說什麼。三年前荒廟伏擊,一支淬毒冷箭直取她心口,是他撲過去擋在前麵,差點把命丟在雪地裏。那時候她抱著他,一句話沒說,隻是一路背著走完三百裏山路,指甲都磨破了也不撒手。
    可她從來沒提過那晚的事。
    更沒說過這種話。
    他輕輕掰開她的手指,把她放回草席上,蓋好外衣。她還在燒,嘴裏斷斷續續念著些聽不清的詞,一會兒是軍令,一會兒是乳名,夾雜著哭腔,像個迷路的孩子。
    “行了。”他低聲說,“我現在沒死,明天也不打算死,行了吧?”
    外麵雨沒停,反而越下越大,砸在窯洞頂上噼啪作響。火堆被風吹得忽明忽暗,藥罐子還空著擺在邊上。
    他站起身,把最後一點幹柴塞進火圈,回頭看了眼昏睡的伊蘭雅,咬了咬牙。
    寒心草隻能長在北坡斷崖背陰處,這時候去,等於拿命拚。但他記得老醫者說過,高燒不退、神誌混亂,就得靠那味藥壓住內火反噬。
    不去不行。
    他把藥簍往肩上一甩,臨走前順手將一塊石頭壓在她草席角上,又摸了摸她額頭,嘀咕一句:“等我回來,要是你還這麼胡說八道,我就把你小時候尿床的事全抖出來。”
    說完轉身就走,掀開擋門的破布衝進了雨幕。
    山路早就成了泥河,一腳踩下去能陷到腳踝。蕭燼走得極慢,左臂那道金紋還在隱隱發麻,像有根針在裏麵來回紮。他不敢運力,隻能靠本能穩住身子,一手抓著岩壁,一手護著藥簍。
    北坡斷崖離窯洞不到兩裏,他走了快一個時辰。
    找到那片背陰岩縫時,幾乎癱在地上。寒心草隻有三株,細葉子泛著青灰光,他小心翼翼采進油紙包,收進簍子底層。
    返程更難。
    走到半山腰拐彎處,腳下一滑,整個人直接摔進泥坑。淤泥沒到**,藥簍歪在一旁,一半已經陷進去。
    他罵了句髒話,伸手去撈,結果用力過猛,右腿抽筋,整個人往前一撲,臉差點栽進泥裏。
    “真倒黴……”他咳出一口泥水,掙紮著爬起來,把藥簍抱在懷裏,像護著什麼寶貝似的,一步一步往外挪。
    雨澆得他睜不開眼,臉上全是泥漿混合著雨水往下淌。他顧不上擦,隻盯著前方那點微弱的火光——窯洞的方向。
    終於摸到洞口時,他已經站不穩了,扶著牆喘了好一陣才敢邁進去。
    伊蘭雅還在睡,但臉色比之前更差,嘴唇發紫,呼吸淺得幾乎看不見胸口起伏。
    蕭燼顧不上換衣服,先把藥材掏出來洗淨切碎,扔進藥罐加水煮上。火苗不太旺,他蹲在旁邊不停添柴,等藥熬出苦味才熄了火,倒進陶碗晾著。
    “醒了沒?”他端著碗湊近她,輕拍她臉頰,“別裝睡,我知道你能聽見。”
    她沒反應。
    他隻好捏開她嘴,一點點喂進去。藥汁剛咽下,她忽然嗆了一下,猛地睜開眼。
    目光清明,直勾勾盯著他。
    蕭燼一怔,差點打翻碗。
    “這首曲子……”她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我母後哄我睡時唱過。”
    蕭燼僵住了。
    他剛才一邊攪藥一邊哼的調子,是無相門守夜人傳下來的童謠,荒腔走板,他自己都嫌難聽。可這歌……從來沒人教過她。
    她看著他,眼神有點晃,像是在確認什麼:“”月兒彎彎照爐台,小娃莫要哭娘懷”……後麵是不是”爹去打鐵三百天,回來給你烤紅薯來”?”
    蕭燼喉嚨發緊,點了點頭。
    她嘴角動了動,似乎想笑,可眼皮已經開始打架。
    “原來……是你。”她喃喃了一句,手慢慢垂下去,呼吸又變得綿長。
    蕭燼坐在那兒,碗還在手裏,熱氣一絲絲往上冒。
    他盯著她看了很久,才緩緩把碗放下。
    外麵雨聲不斷,火堆發出一聲輕響,爆了個火星。
    他伸手撥了撥柴,低聲說:“我不是你爹。”
    她沒聽見。
    他已經睡熟了。
    蕭燼脫下濕透的外衣扔到角落,自己坐回火邊,把剩下半碗藥喝掉。苦得他直皺眉,可肚子總算暖了些。
    他抬頭看她,發現她手指微微動著,像是想找什麼東西。
    他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伸過去。
    她立刻抓住了,握得很緊。
    “行吧。”他歎口氣,“讓你抓一會兒,別明天醒來又要砍我。”
    他靠著牆坐下,左臂疼得厲害,金紋在皮膚底下若隱若現。他沒管,隻盯著跳動的火光,嘴裏又哼起那首歌。
    荒腔走板,節奏卻穩。
    一唱就是半個時辰。
    她始終沒再醒,但眉頭鬆了,手也沒鬆開。
    直到藥罐底結了層黑垢,火堆隻剩餘燼,蕭燼才發覺自己眼皮越來越沉。
    他使勁掐了下**,強迫自己睜眼。
    “不能睡。”他說,“你要是醒了發現我打呼,非得一刀剁了不可。”
    話沒說完,遠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山石滾落。
    他猛地抬頭,看向洞外雨幕。
    一道黑影正沿著山坡緩慢移動,手裏拖著一根長棍,在泥地上劃出深痕。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