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鐵軍沒說話，戴上老花鏡，用鑷子夾起一片黃誌強的仿造齒輪樣本——上麵的△印記已經氧化發黑。他又拿起從第二台設備上拆下來的齒輪，對著車間天窗的光，用放大鏡一點點挪動。齒輪齒麵的裂紋比第一台更密，在靠近中心孔的位置，一個極淡的“□”形印記露了出來，比米粒還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曉燕，你看這個。”周鐵軍把放大鏡遞給她，“和黃誌強那批仿造零件的印記對比一下。”林曉燕接過放大鏡，將新舊齒輪並放在一起——△和□的刻痕深度、角度都極為相似，像是出自同一套模具。“這……這是同一夥人的標識？”她的聲音有點發顫。
    “十有八九。”周鐵軍掏出手機，撥通了趙衛東的電話。車間裏的機器聲有點吵，他走到門口的梧桐樹下，聲音壓得很低：“老趙，紅星廠新齒輪上發現個”□”印記，和黃誌強當年的△印記像一個路子，你那邊有記錄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翻文件的沙沙聲。林曉燕和孫老鐵湊在旁邊，能聽見趙衛東急促的呼吸聲：“有！黃誌強案裏有一批沒追回的零件，清單上就標著”□形印記”，說是給東南亞代工廠用的。當年我們懷疑他在大陸有接應的供應商，一直沒查到是誰！”
    周鐵軍的手指攥緊了手機，梧桐葉落在他的肩膀上：“現在有線索了，齒輪供應商是鐵山的劉老板，和李茂山是老關係。”
    “我馬上過來！”趙衛東的聲音突然拔高，“你們別打草驚蛇，尤其是那個倉庫管理員李梅，她可能知道更多事。對了，把那枚帶印記的齒輪收好，是關鍵證據！”
    掛了電話，周鐵軍回頭就看見林曉燕正用石蠟小心翼翼地封存齒輪，動作和當年馬德山保存故障樣本一模一樣。孫老鐵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泥地上畫著兩個印記：“這麼說，劉胖子不隻是賣殘次零件，還在幫黃誌強的殘餘勢力轉技術？”
    “不止。”周鐵軍盯著泥地上的□形，“他要的可能是紅星廠的淬火技術。”話音剛落，車間裏突然傳來蘇明的喊聲：“曉燕姐，張廠長讓你去辦公室，說客戶提前考察的事！”
    林曉燕剛把封好的齒輪放進工具箱，就看見張廠長的秘書站在車間門口，臉色不太好看：“林技術員，廠長說你要是再盯著齒輪的事不放，就把你調去倉庫管零件——客戶那邊的技術對接，讓蘇師傅負責。”
    孫老鐵“呸”了一聲，往泥地上吐了口唾沫：“這是要搶功還想堵嘴啊！”周鐵軍拍了拍林曉燕的肩膀，指了指工具箱：“別慌，證據在咱們手裏。你先去見張廠長，穩住他，我和老趙碰麵後再合計。記住，別露聲色。”
    林曉燕點點頭，把父親的舊扳手塞進褲兜——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踏實了不少。她走到車間門口時，回頭看了眼那台停轉的數控車，油標裏渾濁的機油還在緩緩流動，像藏在鐵殼子裏的暗流，正朝著更深的地方湧去。而那枚帶著□印記的齒輪，就像投入暗流的石子，即將掀起更大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