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審訊室的燈泡晃得人眼暈，黃澄澄的光裹著一股煙味，黏在周鐵軍的棉襖上，怎麼拍都散不去。他坐在門外的長椅上，聽著裏麵傳來李茂山的嘶吼：“我沒殺人！張寶才那混小子栽贓我！你們不能憑個破賬本就定我的罪！”
    趙衛東推門出來，揉了揉太陽穴，把煙蒂摁在牆角的鐵桶裏——那桶是裝煤的，現在成了煙灰缸，黑黢黢的桶壁上積了厚厚的煙油。“老周，這老狐狸嘴硬得很，咬死說賬本是張寶才仿他的字簽的，還說假名單的事他壓根不知道。”
    周鐵軍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林建國的日記本，紙頁邊緣都被他摸得起了毛：“別急，咱們還有這個。”他翻開1996年10月14日那頁，指著上麵的字，“你看，林建國寫”今日見李茂山和張寶才在倉庫搬設備，貼的是“報廢”標簽，可設備看著挺新”，這說明李茂山早就在偷偷賣設備，假補償款隻是其中一筆，他怕林建國捅出去，才下的手。”
    正說著，審訊室的門又開了，一個年輕警察跑出來：“趙隊！劉梅要補充供述！說有關於林建國的事！”
    兩人趕緊進去，劉梅坐在鐵椅子上，手被銬在扶手上，臉色比昨天還白，眼眶紅得像熬了夜。“我……我想起個事，1996年冬天，張寶才跟我說過，”林科長太礙眼，得讓他徹底閉嘴”，我當時沒敢多問，現在想起來，林科長的死肯定跟他們有關！”
    “具體說說，張寶才還說過啥？”趙衛東往前湊了湊，手裏的筆在本子上懸著。
    劉梅的手指摳著椅麵，指甲縫裏還沾著灰：“那時候我剛進財務科，張寶才讓我做份”設備報廢”的賬，說”按李廠長的意思辦”，我看見賬上寫著三台鏜床，可我去倉庫看過，那三台機器明明好好的，就是外殼有點鏽。後來沒過幾天，就聽說林科長觸電死了，張寶才還跟我笑，說”這下沒人敢多嘴了”。”
    周鐵軍心裏“咯噔”一下，林建國的死果然不是意外！他看向趙衛東，眼神裏帶著急：“趙隊，得趕緊去衝壓車間查！林建國就是在那兒出的事，說不定能找到證據！”
    趙衛東點點頭，對年輕警察說：“你在這兒盯著劉梅，別讓她串供。”又轉頭對周鐵軍，“走，咱們現在就去機床廠，正好讓小吳也跟著，他熟車間的情況。”
    三人騎著自行車往機床廠去，冬天的日頭短，才下午三點，天就開始發暗，風裹著雪沫子打在臉上，疼得人直縮脖子。小吳騎得快，車把晃了晃，差點摔進路邊的雪溝裏，周鐵軍一把拉住他：“慢點騎，路滑，不差這一會兒。”
    小吳喘著氣，棉帽簷上的雪都化成了水：“周哥，你說衝壓車間能有啥證據？都過去兩年了，就算有痕跡，也早被雪埋了吧？”
    “林建國是技術科科長，心思細，說不定會留下點啥。”周鐵軍摸了摸懷裏的日記本，“他日記裏寫”衝壓車間牆角有塊新補的水泥，不對勁”，咱們就從那兒找。”
    到了機床廠，衝壓車間的鐵門掛著把大鎖，鏽得都合不上縫了，鎖孔裏塞滿了雪。小吳從自行車筐裏拿出個扳手，遞過去：“周哥，用這個撬吧，以前咱們查車間盜竊，常這麼幹。”
    周鐵軍接過扳手，咬著牙使勁撬，鎖“哢嗒”一聲斷了，鐵門推開時“吱呀”響，像是要散架。車間裏黑漆漆的，隻有幾縷光從破窗戶裏透進來，照在滿地的鐵屑和舊零件上，空氣裏全是鐵鏽和黴味，嗆得人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