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篇  第5章燕巢幕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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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駭人,帶著一股野獸的警覺與野性。
    幾人同時倒抽一口冷氣,寒意順著脊梁骨直衝頭頂。
    幾人急急後撤,在大大小小的鐵籠中快速穿行。
    剛掠過一排高大的籠子,前方拐角的陰影裏,猝不及防又竄出一個人影!
    幾人刹住腳步。孟準側身一步擋在最前,餘長雎與許忘邪的手已同時按上劍柄。
    “婆婆……”
    那影子怯生生地開口,竟是個女孩的聲音,身形也不是方才所見之物。
    張婆婆從孟準身後望去,借著遠處微光仔細辨認,驟然一驚:“念兒?”
    是那賣炭郎的女兒。
    念兒輕聲跑上前來,跪倒在張婆婆麵前,聲音發顫:“婆婆,你怎麼……我阿爹……他對不住您……”
    張婆婆縱有千般憤懣,對著一個孩子也發作不出,忙上前攙扶:“快起來……你怎會在這裏?”
    她心中已升起不祥之感。
    孟準也緊跟著急問,聲音壓得很低:“你那白眼狼爹呢?”
    念兒被扶起,壓低聲音泣道:“我們被抓進來了,阿爹他……他為了護著我,被那些人……燒死了,我一直躲在這裏……”
    話音未落,眾人頭頂上方堆放雜物的高處,傳來一陣急促的窸窣聲。
    一道黑影從箱籠縫隙間竄出,四肢並用的、近乎貼地的急速竄動,伴隨著喉嚨裏野獸般的低吼,直撲離得最近的餘長雎!
    餘長雎隻覺惡風撲麵,根本來不及思考,本能抬臂,連鞘帶劍向上一格!
    “砰!”一股遠超預期的巨力撞來,餘長雎被撞得踉蹌後退,與那黑影一同摔倒在地。
    那東西正是方才那個野孩子,落地即彈起,張口就朝餘長雎扼製他的手腕狠狠咬下。
    “呃!”餘長雎痛哼一聲,尖牙穿透皮肉,鮮血湧出。
    “長雎!”孟準與許忘邪臉色驟變,劍已出鞘半寸。
    “別!”念兒卻尖叫一聲,猛地撲了過去,瘦小的身體擋在了餘長雎和那野孩子之間。
    那原本野孩子見到念兒,動作猛地一滯,喉中的低吼變成了含糊的“嗬嗬”聲。
    念兒急道:“朋友,我的朋友。”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又指了指餘長雎幾人,搖了搖頭。
    野孩子歪著頭盯著念兒,片刻,他緊繃的身體竟慢慢放鬆下來,卻依舊警惕地看著幾人,但那股攻擊性並未消退。
    念兒小聲道:“他……他是我的朋友。這幾天,是他幫我找吃的,帶我藏身。”
    幾人這才有暇仔細打量這個野孩子。他渾身髒汙,沒有衣物避體。頭發亂如蓬草,遮住大半張臉,裸露的皮膚上滿是汙垢和疤痕。
    他習慣性地微微弓著背,腳尖點地,仿佛隨時準備竄跳撲擊。
    一個活生生的孩子……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哐啷!”
    不遠處一扇厚重的鐵門猛地被推開,急促雜亂的腳步聲伴著幾聲粗魯的喝問:
    “什麼動靜?!”
    “天狗找到那小畜生了?!”
    壁上的油燈相繼點亮,昏黃跳動的光線頓時驅散了一大片黑暗,映出六道手持兵刃、身形彪悍的身影。
    就在這時,那孩子以一種近乎貼地的姿態,異常迅捷地匍匐爬到了為首一名絡腮胡大漢的腳邊。
    他側過頭,討好地蹭了蹭大漢沾滿泥垢的靴麵,喉嚨裏發出溫順的、近似幼犬般的“嗚嗚”聲。
    “天狗,鬧什麼?”絡腮胡大漢瞥了他一眼,隨意地用腳尖撥了撥孩子的肩膀,如同撥弄一隻寵物。
    孩子猛地抬起頭,目光鎖定在孟準幾人藏身的陰影中,口中發出急促而尖利的“嗬嗬”聲。
    “有外人!”絡腮胡大漢臉色驟變,厲聲喝道,“拿下他們!”
    藏匿已無意義。
    “動手!”孟準一聲低吼,率先從藏身處躍出,大刀直劈向最近的敵人。許忘邪與餘長雎同時現身,劍光如練,一左一右迎向撲來的獵靈者。
    這些獵靈者武功路數狠辣刁鑽,配合也頗為默契。
    倉庫內堆滿鐵籠與雜物,空間逼仄,孟準的大刀施展不開,餘長雎與許忘邪還需分心護著毫無武功的張婆婆與念兒,被逼得連連後退。
    而那野孩子在混亂的戰團邊緣穿梭,身形矮小靈活專挑幾人移動換氣的間隙,猛撲下盤,張口就咬,或是用尖利的指甲抓撓。
    他看準許忘邪側身擋開一刀、重心未穩的刹那,猛地撲到他腿上。
    許忘邪擰身閃避,“鐺!”對手的刀鋒擦著他的肩頭掠過,劃破衣衫,帶出一線血痕。
    孟準和許忘邪也被這孩子神出鬼沒的偷襲牽扯了精力,攻勢不免受阻。
    混亂中,張婆婆懷中的一個小布包掉在地上,係繩鬆脫,幾顆紅豔豔的野果滾落出來,散發出一股清甜的果香。
    那孩子鼻子急速聳動,四肢著地地爬向那幾顆野果,抓起一顆就塞進嘴裏,大口咀嚼起來。
    然而,不過兩三息時間,他咀嚼的動作忽然變得遲緩,隨即猛地向上一翻,軟軟地癱倒在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雙方俱是一愣。
    餘長雎趁此間隙,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抓住身旁一個關著孟極的鐵籠欄杆。
    “呃——啊!”餘長雎雙臂肌肉賁張,隻聽“嘎吱——嘣!”一聲,金屬扭曲斷裂,兩根堅固的鐵欄杆竟被他硬生生向外掰開一個豁口,碎裂的鏽渣簌簌落下。
    “吼——!”
    籠內孟極化作一道銀藍色的疾影,猛地從豁口中撲出,落地無聲。
    孟極與遠處的許忘邪對視一眼後,猛地甩頭,獸瞳瞬間鎖定了一名正舉刀砍向孟準側翼的獵靈者,一口狠狠咬在他持刀的右肩。
    “哢嚓”一聲骨裂,那人淒厲慘叫,鋼刀脫手。
    孟極落地,借勢一爪揮出,又將另一名試圖救援的獵靈者胸口抓得血肉模糊,甩開數丈遠,撞在鐵籠上暈死過去。
    孟準一刀劈飛了麵前敵人的兵器,反手刀背重重砸在其太陽穴上,那人哼都沒哼便倒地不起。
    許忘邪劍尖連點,刺傷幾人手腕膝彎。
    轉眼間,六名獵靈者隻剩那絡腮胡還在勉力支撐,肩頭也被孟極抓出一道血口,步伐踉蹌。
    餘長雎踏步上前,一腳踹在他膝窩上,絡腮胡慘叫跪地,劍尖隨即抵住了他的喉嚨。
    “說,朱雀在哪裏?”餘長雎冷聲道。
    絡腮胡嘴角溢出鮮血,臉上卻扯出笑來:“你們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他竟猛地向前一挺脖子,主動將喉嚨送向劍尖!
    餘長雎萬沒料到對方如此決絕,瞳孔驟縮,下意識收劍,但距離太近。
    劍尖毫無阻礙地刺入,又因餘長雎的後撤動作而拔出。
    滾燙的鮮血瞬間從那人脖頸間噴湧而出,濺上餘長雎的手腕和前襟。絡腮胡臉上表情凝固,身體抽搐著,重重向前撲倒。
    餘長雎踉蹌後退一步,看著地上迅速蔓延開的暗紅血跡,臉色蒼白。習武多年,他卻從未親手……結束過一條人命。
    倉庫內一時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孟極在遠處警惕徘徊的細微聲響。
    一隻微涼而穩定的手從側後方覆上,輕輕掩住了餘長雎的雙眼,阻隔了那刺目的鮮紅,同時將他的身子稍稍帶轉。
    許忘邪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罪有應得。”
    眼前陷入短暫的黑暗,鼻尖縈繞著鐵鏽味,但那隻手帶來的微涼觸感,以及耳邊的氣息,讓餘長雎的心緒鎮定了些許。
    他輕輕撥開許忘邪的手,低聲道:“沒事了。”
    孟準大步走近,厚實的手掌重重拍在餘長雎肩頭:“這些人行事狠毒,視生靈如芻狗,今日斃命於此,是自尋死路,怨不得旁人。長雎,你手上沾的是惡徒的血,護的是該護的人,不必為此介懷。”
    餘長雎抬眼看了看孟準沉靜的臉,默然點頭,將染血的短刃在靴底擦淨,收回鞘中。
    幾人不再多言,迅速將地上昏迷不醒的幾個獵靈者索捆結實,與那具漸冷的屍體一道,拖到倉庫最角落一堆雜物後,尋了些空麻袋草草掩蓋。
    現場粗略清理,隻餘下無法完全抹除的打鬥痕跡和淡淡血腥氣。
    張婆婆取出些幹淨的布條和藥粉,示意幾人坐下。她包紮傷口的動作雖有些遲緩,卻異常穩當。
    念兒乖巧地挨在她旁邊,幫忙打著下手。
    張婆婆一邊纏繞布條,一邊抬眼看向許忘邪:“孩子,你這身禦獸安靈的本事……是從何處習得?”
    “生來如此,不知緣由。”
    傷口處理妥當,幾人迅速起身。
    孟準轉向張婆婆:“婆婆,裏麵情勢不明,凶險更甚。你們就留在此處,切莫再往裏走。”他目光落向念兒,“孩子,我再問你,你可知道,婆婆的師父——一個穿著紅衣的姐姐,被他們關在更裏麵的什麼地方?”
    念兒瘦小的身子瑟縮了一下,聲音細弱蚊蚋:“就在那個大鐵門後麵,還要往下走……可是,可是你們不能進去!那裏頭……裏頭……”
    “裏頭是什麼情況?”孟準心頭一緊,追問的語速不由快了些。
    念兒後麵的話卡在喉嚨裏,隻剩下驚恐的抽氣聲。
    餘長雎蹲下身,放緩聲音:“念兒別怕,隻有告訴我們裏麵有什麼,我們才能想辦法救人,明白嗎?”
    念兒抬起淚眼模糊的臉,嘴唇哆嗦得厲害:“他們在裏麵點著好大的火……有好多人守著,那些人看著……都不太像活人了……”她打了個寒噤,“有個很老很凶的老頭子,說話聲音像破鑼,他燒死了我阿爹……”
    她終於忍不住,發出極力壓抑的抽泣。
    餘長雎伸手拂去了她臉上的淚花:“好孩子,我們知道了。現在,你和婆婆就躲在這裏,等我們回來,明白嗎?”
    念兒用力點頭,不再出聲。
    “走。”孟準低聲道,率先向那扇門走去,三人身影很快沒入門後的幽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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