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篇 第6章赤羽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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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後是一條傾斜向下的天然甬道,岩壁濕冷粗糙,布滿孔洞和苔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土腥。
前方深沉的黑暗裏,透出了一點異樣的光暈,隨著不斷靠近,那光暈逐漸擴大,一股熱風迎麵撲來,吹得人衣袍微微拂動。
甬道到了盡頭,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地底深洞,洞頂高懸。而在洞底中央,一個龐然巨物幾乎占據了半個空間,牢牢攫取住所有人的視線。
那是一隻巨大厚重的丹爐。
爐身呈暗沉的古銅色,爐壁滿了繁複的紋路,隱隱搏動,如裸露在外的筋絡與血管,透著難以言喻的邪異與生命力。
爐壁下方,分布著三個猙獰的獸首形爐門,怒目獠牙,源源不斷地噴吐火焰,舔舐著上方的爐壁。
爐頂並無鼎蓋,是一片不斷劇烈翻湧的,汙血般的暗紅色霧氣,隱約可見無數細小扭曲的影子在其中瘋狂掙紮碰撞。
丹爐正前方的一片空地上,十餘個身著統一玄黑巫袍的人影,如木雕般圍成一個僵硬而整齊的半圓,臉龐在跳動的暗紅火光下仍然是不自然的青灰色,眼神空洞,毫無焦距。
他們手中或持骨杖,或握符幡,動作整齊劃一地緩緩搖晃,口中念念有詞,彙聚成一片令人心煩意亂的嗡嗡聲。
而這詭異半圓的核心,是站在一座略高於地麵的石台上的吳閻。
此刻他身披一件寬大的猩紅巫袍,袍上用璀璨金線密密麻麻繡滿了符咒與猙獰的鬼麵。
一張臉如同被揉皺後又勉強攤開的黃裱紙,眼白渾濁,死死盯著丹爐。
在吳閻與那巨大丹爐之間,數根從洞頂垂下的粗大鐵鏈,懸吊著一個格外堅固的鐵籠。
籠中囚禁著的,正是扶光。
她靜靜躺在籠底,從前額、臉頰到脖頸,直至四肢,全被層層疊疊的繃帶緊緊纏繞包裹,幾乎看不出原本的形貌。
她的頭無力地偏向一側,散亂的黑發黏著血汙,雙唇因失血和幹渴而裂開數道血口。
“真是塊難得的寶貝啊。”吳閻走到扶光身前,探手入籠,一把拽出扶光的腳,指節重重碾過小腿的繃帶,殷紅血漬滲出,在素白繃帶上暈染開來。
扶光隻微微痛哼一聲。
吳閻慢條斯理地揭開繃帶,隻見傷口皮肉翻卷,新裂之處鮮血汩汩湧出,順著小腿蜿蜒而下。
待血珠將落,吳閻抬手接住。血一滴滴落入手心,竟如活物般翻滾沸騰,漸漸凝成絲線,化作血球,隨後,幾縷鳳尾般的羽毛從圓球上傾瀉而下,一個火紅的鳳凰腦袋緩緩探出。
“哈哈哈——”吳閻大笑起來,鐵鉗般的手掐住鳳頸,將其扔進丹爐,“九十九,隻差最後一步了!”
丹爐內火焰轟地一漲,隱約傳來一聲淒厲的哀鳴。
一股難以言喻的震驚與暴怒,瞬間衝擊了三人的神經。
孟準指節捏得咯咯作響,強行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怒吼。
還是低估了他們,此等秘術,這般陣仗,所圖甚大!
丹爐火焰正旺,儀式顯然到了最關鍵處,時不我待,孟準快速分析戰局:“不管他們做什麼,救人為先。”
“上!”孟準低吼一聲,他龐大的身軀攜著萬鈞之勢從鍾乳石柱後暴衝而出,刀鋒所向,是吳閻那隻握著短刀的枯瘦手臂。
狂暴的氣流將吳閻猩紅的法袍吹得獵獵作響,吹熄了丹爐口幾縷暗紅的火焰。
吳閻瞳孔驟然收縮,臉上暴怒,身體以一個極其詭異的,如同折斷脊柱的角度向後一仰,跳下石台,同時左手法訣急變:“敕!”
孟準落在地上,穩住身形,十餘名玄袍人瞬間停滯,下一秒竟快得帶出道道殘影,朝他撲來,如同被無形絲線驟然扯緊的木偶。
離孟準最近的三名玄袍人,一人雙手成爪,直掏孟準心窩;一人袖中滑出一柄暗刺,毒蛇般點向孟準腰肋;最後一人則張開雙臂,竟是要以身為盾,硬擋孟準的大刀!
“滾開!”孟準怒目圓睜,刀勢不變反增,沉重的刀身橫掃而出。
“噗嗤!”
試圖硬擋的那名玄袍人,雙臂如同朽木般被瞬間劈碎,黑紅色的粘稠血液和破碎的骨渣狂噴而出。
那掏心爪和暗刺,已然逼近孟準要害,他舊力剛去,新力未生,龐大的身軀一時凝滯。
一道閃著銀光的白影切入戰團。
餘長雎貼著地麵滑行,長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清冷靈動的銀光。
劍光貼著那掏心爪的手臂內側疾速遊走,瞬間纏絞。
“啊!”玄袍人發出一聲非人的慘嚎,整條手臂瞬間軟垂下去,筋絡被盡數挑斷。
同時,餘長雎足尖在碎石地麵一點,身體借力扭轉,劍光順勢斜撩,精準無比地磕在那柄尖刺的側麵。
“叮!”一聲脆響,尖刺被蕩開數寸,險險擦著孟準的腰側滑過,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孟準大刀順勢回旋,刀背狠狠砸在失去平衡的暗刺玄袍人胸口。“嘭!”沉悶的骨裂聲中,那人胸骨盡碎,倒飛出去。
玄袍人又有五人結成陣勢,手中骨刃、鎖鏈、飛針、鐵錘齊出,將孟準和餘長雎籠罩於內。
孟準大刀鎖鏈砸得火星四濺,逼退正麵之敵。側麵一道飛針擦著他脖頸飛過,讓他動作微滯。
餘長雎專攻關節要害,刺腕、挑筋、點穴,不斷有玄袍人慘叫著倒下。
但長劍麵對沉重的鐵錘和鎖鏈時也顯得力有不足,一次格擋鐵錘,震得他虎口發麻,長劍險些脫手,被另一人抓住機會,鎖鏈如毒蛇般纏向他腳踝,餘長雎一個旱地拔蔥一躍而起,鎖鏈擦著鞋底掃過,帶起一片碎石。
“快!”孟準在圍攻中怒吼,重刀劈開一條血路,卻又被更多的玄袍人堵上。餘長雎也陷入苦戰,劍光被壓縮得越來越小。
另一邊的許忘邪,目標隻有一個——那懸吊著的,囚禁著扶光的鐵籠。
此前,許忘邪將體內靈力盡數灌注於雙腿經脈。足下發力,身體如離弦之箭般射出,直指鐵籠外那粗如兒臂的鏽跡鎖鏈。
現下,他正懸掛於鐵籠之上,長劍正劈砍著鐵鎖,火光四濺。
“**,壞我大道!”吳閻驚怒交加,目光死死鎖定鐵籠上的許忘邪。
他枯爪般的手猛地探入懷中,掏出毒針,狠狠擲去。
“小心!”餘長雎嘶吼出聲。
隻見許忘邪肩頭的鳳凰一個旋身,鳳尾將毒針狠狠拍開,刺向一名玄袍人。
餘長雎長劍逼退一敵,想要靠近扶光與許忘邪。
吳閻目光一淩,幾乎刹那間將另一根毒針擲出,鳳凰躲閃不及。
“噗!”一聲輕響,它身軀僵硬了一瞬,隨即無力地朝著下方那巨大丹爐翻湧的血色霧氣中墜落下去。
“一、一百!正合我意,哈哈哈哈哈哈!”吳閻聲音尖利,幾欲癲狂。
許忘邪點足而起,將靈力盡數灌注於手中的長劍,俯衝而下,長劍帶著他全身的重量和下墜的衝勢,狠狠劈向那根鎖鏈連接處!
“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響徹洞穴,長劍應聲而斷,虎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那粗大的鎖鏈,也被劈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懸吊的鐵籠劇烈搖晃,籠內的扶光被震蕩牽扯,繃帶縫隙間,暗紅的血漬又洇開一片。
許忘邪順勢重重落入地麵,欲再飛身救出扶光。
“攔住他!”吳閻衝向許忘邪。數名玄袍人也立刻舍棄孟準和餘長雎,如同鬣狗瘋狂地向許忘邪撲來。
“老賊,你的對手是我!”孟準不顧身上新添的幾道血痕,硬生生將試圖攔截他的玄袍人撞開,衝向吳閻。
許忘邪就地翻滾,躲開一把斜劈而來的長刀,騰空而起,徒手掰開那根受損的鎖鏈,裂口竟在巨大的張力下正緩慢地擴大。
“無知螻蟻!”吳閻麵對孟準的衝鋒,臉上竟無半分懼色。
他雙手在胸前急速變幻法印,口中念誦的咒文。他周身那件猩紅法袍無風自動,袍上繡著的扭曲符咒和鬼麵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暗紅光芒。
“神火!聚!”
隨著他一聲厲喝,丹爐口翻騰的血色霧氣驟然劇烈湧動,如同沸騰的油鍋。爐壁上那些紋路瘋狂閃爍。爐下火焰猛地躥高數尺,形成一個大火球。
吳閻的手指輕輕指向孟準。
火球激射而出,孟準生生止住了前衝的勢頭,厚重的刀身如同一麵盾牌,死死護在身前。
“轟——”
孟準悶哼一聲,如同被攻城巨錘正麵轟中,雙腳離地,龐大的身軀不受控製地向後倒飛出去,大刀脫手,整個人砸再壁上,口鼻瞬間溢出鮮血。
“孟大哥!”餘長雎想要衝過去,卻被吳閻手下兩名持刀玄袍人攔住。
另一邊,許忘邪被鎖鏈纏住腳踝,被從鐵籠上狠狠拽下。
吳閻正要指揮手下將三人一並拿下。
“吼!”
“嗷嗚!”
嘈雜而充滿怒氣的獸吼聲,突然從他們來時的隧道口方向爆發。緊接著,十餘道形態各異影子,瘋狂湧入這巨大洞窟。
是那些被囚禁在倉庫鐵籠中的靈獸。
而靈獸群後方,張婆婆與念兒竟出現在了隧道口。
念兒手中,攥著一串黃銅鑰匙。她們找到了守衛身上的鑰匙,打開了牢籠。
突如其來的獸群徹底打亂了吳閻一方的陣腳。
靈獸們雖無章法,但數量眾多,凶性大發,與那些玄袍人纏鬥在一處,爪牙撕扯,靈光迸濺。
“趁現在!”餘長雎眼中厲色一閃,與許忘邪對視一眼。
許忘邪從地上撿起一柄長劍,同餘長雎一起直撲吳閻。
吳閻怒喝一聲,不閃不避,一掌拍向衝在前麵的餘長雎。
餘長雎擰身避過掌風,長劍劃向吳閻肋下,卻被衣袍下的護甲彈開,震得手臂發麻。
許忘邪長劍直刺吳閻後心。
吳閻腹背受敵,卻凶悍異常,避開長劍,反手抓向許忘邪咽喉。
許忘邪仰身避過,長劍橫掃其下盤。餘長雎趁機再次撲上,不要命般連環搶攻,完全是以傷換傷的搏命打法。
吳閻修為明顯高過二人,但先前操控丹爐消耗不小,又被獸群分心,在兩人的夾擊下,竟一時被逼得有些手忙腳亂。
尤其是餘長雎,完全不顧自身防禦,隻攻不守,幾次重創吳閻。
“找死!”吳閻久攻不下,惱羞成怒,硬抗了許忘邪長劍,胸口衣衫碎裂,內甲豁出一條口子。他趁此機會,一掌印在餘長雎胸口!
強大的掌風讓餘長雎倒飛出去,口中溢血。
幾乎在同一瞬間,許忘邪長劍青芒乍現,刺入吳閻暴露出的胸口,從後貫出。
吳閻身軀劇震,臉上瞬間血色盡褪,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口。他張口不甘道:“不能死,我的丹……還未……”一口黑血湧出,他癱軟在地。
“長雎!”許忘邪看也不看倒地的吳閻,急忙掠至餘長雎身邊,將他扶起。
餘長雎忍著劇痛站起身,喘息道:“先去看朱雀……”
此刻,洞窟內的戰鬥因首領倒下和靈獸衝擊,玄袍人已死傷大半,剩餘少數也被凶悍的靈獸分隔包圍,形勢逆轉。
另一邊,張婆婆和念兒已下入洞底,在一旁為孟準檢查傷勢。
許忘邪躍上鐵籠,正準備打開鐵門。
“咻!”
一道銳利箭矢,毫無征兆地從洞窟一個隱蔽的裂隙中射出!射向許忘邪伸向扶光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