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篇  第4章靈囿詭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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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埃落定,林中彌漫著血腥與焦糊的怪味。
    幸存的捕靈者,不足二十人,個個帶傷。魏川麾下的那五六名青衣人,慢慢聚攏到一起,看著地上魏川焦黑的殘骸,又看向吳閻。
    一人提著刀,一步步上前,刀尖雖未直指吳閻,卻對準了他腳下:“吳閻,魏頭領怎麼死的,你心裏清楚。”
    吳閻緩緩轉過身,臉上狂喜之色早已收起,剩下一片陰鷙的漠然。
    “魏川輕敵冒進,死於朱雀之威,學藝不精,運氣不好。你們,”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這群殘兵敗將,“如今,我為主事。這朱雀是我們拿下的。回去後,上頭的賞賜,靈丹妙藥,神兵利器,少不了。”
    “但若是有人……不識時務,非要在這荒山野嶺,替一個死人討什麼說法……”他向前踱了一步,聲音陡然壓低,“這林子吃個人,連骨頭都不會吐出來。誰想試試?”
    青衣眾人握刀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卻終究沒人再向前一步。
    吳閻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們。目光落在人群外圍一個縮頭縮腦男子身上。那人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竟是那賣炭郎。
    “你,”吳閻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賣炭郎渾身一顫,幾乎要癱倒,連滾爬爬地過來,撲通跪在吳閻麵前:“大……大人……”
    吳閻從腰間拔出一把烏黑的短匕,扔在他麵前,“這老婆子,沒用了。給你個機會,殺了她。沾了血,你才算真正入了我們這行,往後,才有你的份例。”
    賣炭郎踉蹌而出,牙關打戰,既不敢直視吳閻森冷目光,亦不敢望向張婆婆的雙眼。
    張潛妁如遭雷擊,心中劇痛難忍,拚盡最後氣力嘶喊道:“狼心狗肺之徒!當日若不是我師徒相救,你早該曝屍荒野!忘恩負義,定遭天譴!“
    吳閻正看著兩人,身後忽而傳來騷動。
    “站住!”
    “叛徒!”
    那幾個青衣人竟已四散奔逃開去。
    “反了,給我追!一個不留!”吳閻先是一愣,隨即暴跳如雷,怒吼著追殺過去。刀劍碰撞聲、呼喝聲在林中各處響起,枝葉斷折,亂成一團。
    這邊賣炭郎手中匕首“當啷”墜地,猛然轉身將張潛妁背起,發足狂奔。
    張潛妁被這變故驚得尖叫出聲,卻聽賣炭郎壓低聲音急道:“想活命就別出聲!”
    跑了一段,兩人身形一閃,進了那洞穴之中。
    待確認捕靈者並未尾隨而至後,賣炭郎方才癱坐在地,長舒一口氣,麵上神情複雜難辨:“張婆婆,莫要怨我,實在是……走投無路啊……”
    張潛妁怒不可遏,用盡全身力氣啐了他一口:“早知你是這般醃臢貨色,當日我寧願背的是你的棺材!”
    他自知理虧,不敢再言。
    此前得了醫治,賣炭郎身體很快好轉,一日酒後失言,將扶光之事說了出去,被捕靈者聽去,招來禍端。
    賣炭郎不敢將張潛妁帶回鎮上,隻能將其安置在此洞穴,每日趁著夜色,悄悄送來些吃食。
    ——
    張婆婆眼眶泛紅,哽咽道:“都是我害了師父……”
    正因如此,在此前她才那般猶豫是否再次相信他人,也是覺得自己好笑,好人來了才知要防備。
    “並非婆婆之錯,”孟準一拳重重砸在案幾之上,茶盞震顫,茶湯潑濺而出,“此等忘恩負義之徒,應當碎屍萬段!”說罷便要起身去尋那賣炭郎,卻被餘長雎一把按住。
    “他既已良心發現救下婆婆,獵靈者豈會輕饒?定是遠遁他鄉,豈會在原地束手就擒?當務之急,是趁那些賊子不備,尋得朱雀蹤跡。”
    “這茫茫山野,該從何處尋起?“孟準急道。
    餘長雎眸光一轉,看向許忘邪:“可否將院中那隻鳳凰帶進屋來?”
    許忘邪起身打開屋門,那隻鳳凰仿佛有所感知,振翅向他飛來。許忘邪將鳳凰抱入懷中,帶進屋內。
    餘長雎看向張婆婆,問道:“婆婆且仔細分辨,此鳳與朱雀血所化的,可是同一隻?”
    張潛妁凝神細察,良久才搖頭歎道:“非也。那隻鳳凰已死,此鳳乖巧,與師父那隻氣息迥異。”
    餘長雎眉頭深鎖,許忘邪忽開口道:“鳳凰可涅槃重生,依我看來,它們為同一隻。”
    幾人看向許忘邪。
    他繼續道:“尋常鳳凰鳳鳴清越,唯有朱雀精血所化之鳳生來無鳴,今日所見,它亦未鳴叫半聲。”
    “若它本就是天生啞鳳呢?”孟準道。
    “世間鳳凰本就稀少,怎會在此處無端出現兩隻啞鳳?”
    餘長雎的眼光由暗轉明:“它與朱雀既是血肉連結,可知朱雀下落?”
    許忘邪將鳳凰抱到屋外,閉目凝神,片刻之後,又將鳳凰輕輕拋向空中,鳳凰盤旋一圈後,停在一個方位。
    “它知道。”
    孟準提醒道:“獵靈者不好對付,多帶些裝備。”
    此時,張婆婆忽然抓住了孟準的手:“好孩子,帶上老朽一同去吧!”
    三人麵麵相覷,麵露難色。
    張潛妁決然道:“老朽大限將至,即便葬身途中,亦無怨悔。隻求能見師父最後一麵……”說著便要屈膝下跪。
    孟準大驚失色,趕忙攙扶起老人,隻得答應帶著她一同前去。
    此去不知吉凶,幾人連夜準備物資,一早便跟著鳳凰出發。
    孟準、許忘邪各自翻身上馬,餘長雎騎術較為穩健,載著張潛妁同行。
    四人循著鳳凰指引,出得鎮子,行至欲水河畔,河風輕拂,裹挾著濕潤與涼意。
    未作停留,鳳凰振翅轉向,朝著被薄霧籠罩的荒山飛去。山影綽綽,宛如巨獸脊梁。
    往深山處走出許久,鳳凰突然駐足,昂首凝神,似乎在聆聽或感知著什麼。
    四人勒馬停下。
    “忘邪,你輕功最好,前去看看情況。”孟準沉聲道,掃視著前方愈發濃密的林蔭。
    許忘邪頷首,身形一晃,便如一片輕羽般悄無聲息地掠上樹梢,沒入林葉深處,簡直是禦風而飛,不非輕功。
    不多時,他返回原地,麵色凝重:“山上有一處隱蔽的豁口。洞口外,有幾個守衛。”
    四人潛行至洞口附近,借著灌木叢隱匿身形。
    孟準看到他們身上披掛著的甲胄,心頭一緊,這不似塢鹹常見的樣式。
    “看他們的站位,”孟準聲音壓得極低,用小石子擺出方位,“左二右三,還有一人在洞口巡視。這不是尋常的巡防衛隊,而是軍中陣法。”
    餘長雎撥開葉片看向守衛,果然見左側二人背倚岩壁,右側三人則呈半弧狀控住要道,最後一人巡邏的路線正好將兩側缺口補全。
    若非孟準點出,尋常人隻怕會以為這隻是散亂布置。
    “這陣法高明之處在於呼應。”孟準拾起一根枯枝,在泥地上快速勾畫,“若動左側,右側三人在五息內便可封堵退路;若攻右側,左側二人即刻就能卡死山道。更別說那個遊哨,隨時可以發出警報。”
    餘長雎道:“動其一,必驚其餘。”
    “故而需同步動手,一擊必中。”孟準聲音果斷,“忘邪,你從岩壁上方潛行至洞口,首要解決遊哨。記住,必須一擊製敵,不能讓他發出半點聲響。”
    “明白。”
    孟準撥開葉片又觀察良久,道:“長雎,你獨對右側三人。最外側那人立足處有淺坑,動作會慢半分。你先攻此人,但需連續擊破另外兩人,不能給他們反應合圍的時間。”
    “是。”
    “剩餘左側二人,由我來解決。”孟準目光鎖定目標,“忘邪動手之時,便是我與長雎發動之刻。三人需如一體,絕不能有半分差錯。得手後,迅速將人拖至隱蔽處捆綁塞口,清理痕跡。”
    “那你我如何得知忘邪動作?”餘長雎道。
    孟準的小木棍指向了許忘邪肩頭的鳳凰,鳳凰略顯困惑地看向他,似乎是未料到自己也有份,“忘邪,你告訴它,它在這候著,你一動手,它即刻探出頭來,以頭為號。”
    一旁的張婆婆道:“老朽帶了迷魂散,給他們聞上,三天內不會醒來。”
    三人詫異地看向張婆婆,沒想到她會有這種東西。
    接過小藥管,三人氣息收斂,潛身而去。
    許忘邪如玄貓般掠上岩壁,悄無聲息地放倒了遊哨,未有絲毫聲息。
    鳳凰猛然伸長脖子探出灌木。
    幾乎在同一瞬間,餘長雎身影撲出,在那巡哨剛剛轉身的瞬間,指尖精準命中重甲護衛的後頸,那人一聲未吭便軟倒在地,又利落地迷暈另外兩人。
    孟準亦如離弦之箭,直撲左側守衛,劍鞘重重敲擊在對方頭盔側下方,那守衛應聲倒地,另一人剛要張口,便被孟準用迷魂散捂住口鼻。
    整個過程不過四次呼吸之間,幹淨利落。
    三人迅速將昏迷的守衛拖至岩後陰影處,用繩索仔細捆綁。
    檢查無誤後,喚來張婆婆與鳳凰。
    “走。”孟準低聲道,率先向那豁口而去,幾人緊隨其後。
    一條向下傾斜的漆黑長廊延伸向地底,唯有深處一點光暈指引方向。
    石壁潮濕,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個天然石窟改造而成的倉庫,還有其他門洞,如同蟻穴。
    倉庫內,密密麻麻擺放著鏽跡斑斑、大小不一的鐵籠,關著的多是些模樣罕見的靈獸。
    靠近門口的一個籠子裏,伏著一隻形似雪豹的靈獸孟極,背上有好幾道新鮮的鞭痕,血把銀藍色的毛粘成了綹。
    旁邊更大的籠中,關著一頭像馬的巨獸,通體白色,頭頂一根獨角,四蹄鎖著鐵鐐。
    稍遠處一個吊著的窄籠裏,縮著一隻鳥頭蜂身的欽原。
    ……
    孟準的踏入讓近門的靈獸越發躁動。
    就在這時,許忘邪也自廊道陰影裏走出,一瞬間幾乎所有靈獸都望向他,眼中的狂躁漸漸平息,變成一種奇異的安靜。
    目光掃過整個倉庫,許忘邪慣常的淡漠的臉上顯出一絲怒意。
    餘長雎將張婆婆護在身後,這裏除了被囚的靈獸和角落裏堆著的雜物,空無一人。
    孟準的目光定在幾件沾滿灰塵的雜物上,一麵褪色破損的旌旗半掩其間,旗邊繡著獨特的紋樣。
    他用刀尖小心挑起旗幟,湊近細看,沉聲道:“是西州的標記。”
    另外三人聞言,神色皆是一凜。
    孟準麵色凝重:“西州苦寒,不同我塢鹹。他們靈獸稀少,常潛入巫覡腹地偷捕靈獸,或馴作軍騎戰獸,或高價販給喜好豢養奇獸的西州權貴。
    “此地既是西州人的秘密據點,看守絕不會少。裏麵必有硬手,我們須得萬分小心,救人為先,切勿打草驚蛇。”
    幾人正欲繼續深入,腳步忽地頓住。
    倉庫深處堆疊的陰影裏,似乎蹲伏著一團東西,未被關在籠中。光線昏暗,隻能看出個輪廓,像是一隻毛發髒亂糾結的野狗,背對著他們,一動不動。
    幾人凝神看去,那東西的蹲姿有些古怪,肩胛骨的輪廓,脊背的線條,細看之下,與犬類有別,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僵硬和異常。
    就在此時,那東西仿佛感知到了背後的目光,頭顱猛地一百八十度扭轉過來!
    一張臉!一張沾滿汙垢、卻分明是人類孩童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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