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煦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的。他把自己埋進被子，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說任何話。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司宴的那個黑色頭像。
    他沒有點開看。
    現在無論是什麼，解題步驟也好，解釋也罷，他都不想看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反應會這麼大，明明也隻是被一個遊戲懲罰逼著說了那句話而已。不知是因為被欺騙後的難過還是真的是因為他有了女朋友，他縮成一團，眼淚無聲地浸濕了枕巾。
    不知道過了多久，宿舍門被輕輕推開，趙梓航吳浩還有歐文他們回來了。喧鬧聲在進門那一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低語和窸窣的動靜。
    “煦陽……”趙梓航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猶豫和歉意，他走到鄒煦陽床邊，小聲道：“那個……你沒事吧？我們也不知道司宴他…唉，這事兒鬧的……”
    鄒煦陽把臉埋得更深，悶聲回道：“沒事。我想靜靜。”
    趙梓航歎了口氣，和室友們相互對視了一眼，沒再打擾他。
    這一夜，鄒煦陽幾乎沒合眼。第二天一早，他頂著紅腫的眼睛，趁室友們還在睡，悄無聲息地爬起來，第一個衝出了宿舍。他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會遇到司宴的時間和路線，教室也選擇了離他最遠的角落位置。
    然而，該來的總是會來。
    第一節課上課前，那個熟悉的身影還是出現在了教室門口。司宴的目光習慣性地掃向他們常坐的後排角落，沒有找到人，視線移動，很快便鎖定了縮在前排窗邊的鄒煦陽。
    鄒煦陽能感覺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背。他死死盯著課本，手指攥得發白。
    司宴並沒有走過來，隻是在原地停頓了幾秒，便在後排找了個空位坐下。一整節課，鄒煦陽都繃緊了神經，能清晰地感覺到來自後排的注視，但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下課鈴一響，他抓起書包就想溜。
    “鄒煦陽。”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嘈雜的力度。
    鄒煦陽身體一僵，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
    司宴幾步走到他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垂眸看著鄒煦陽明顯紅腫的眼眶和刻意回避的視線，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昨晚……”他剛開口。
    “昨晚就是個遊戲，我知道。”鄒煦陽猛地打斷他，聲音幹澀，語速很快，眼睛盯著地麵，“不好意思，給你造成困擾了。我以後不會了。”他說完，就想從旁邊繞過去。
    司宴卻伸手攔了他一下，語氣裏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不是那樣。”
    “哪樣都跟我沒關係！”鄒煦陽突然抬高了聲音，引來了周圍幾個還沒離開的同學的側目。
    “你有女朋友！我知道了！我以後會離你遠點，這樣行了嗎？”
    他說完，用力推開司宴的手臂，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教室。
    司宴站在原地，看著鄒煦陽幾乎算是逃跑的背影，伸出的手緩緩放下。他下頜線繃得很緊，眼底深處閃過一抹煩躁的波動。
    接下來的幾天，鄒煦陽徹底貫徹了「遠離司宴」的方針。他換了座位，避開一切可能相遇的場合，甚至繞遠路去食堂。
    他知道自己這樣很沒出息，但他需要時間，需要把那點不該有的心思徹底掐滅。
    這天下午，隻有一節課。下課後，鄒煦陽低著頭快步走在回宿舍的林蔭小道上。
    然而，在一個僻靜的路口，一個身影還是攔在了他麵前。
    司宴似乎在這裏等了有一會兒了。他看著明顯又想躲開的鄒煦陽，這次沒有再給他機會，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們談談。”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鄒煦陽掙紮著想甩開，卻被抓得更緊。
    “鄒煦陽！”司宴的語氣加重了幾分，帶著一絲罕見的嚴厲，“看著我！”
    鄒煦陽掙紮的動作頓住，咬著唇，極其不情願地抬起頭，對上司宴的視線。
    “你還要躲我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躲你，我隻是……”
    “聽我說完。”司宴打斷他，目光緊緊鎖著他，“那個女朋友，她隻是聯姻對象，我和她有協議在先，互不幹涉。”
    鄒煦陽猛地愣住，瞳孔微微放大，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什麼？”
    “現在我們可以做朋友了嗎？”
    司宴的目光緊緊鎖著他，那雙深褐色的眼睛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淡漠，他握著鄒煦陽手腕的力道微微鬆了些。
    “聯…聯姻對象？”鄒煦陽的大腦艱難地處理著這個遠超他認知範圍的詞彙，聲音都帶著不確定的飄忽，“協議？互不幹涉？”
    這聽起來像是隻會在電視劇裏出現的劇情。
    “嗯。”司宴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家裏安排的。我和她都無意於此，但暫時需要維持表麵關係。所以我們約定，如果任何一方遇到真正喜歡的人，協議就自動終止。”
    信息量太大，鄒煦陽一時有些消化不了。所以，司宴沒有騙他？
    “所以那天晚上……”鄒煦陽喃喃道，心髒不受控製地重新加速跳動起來。
    “那天晚上。太多人在場，我不可能當場解釋這麼複雜的事情”司宴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為一個人解釋這麼多。
    “我沒想到你會那麼難過，抱歉。”司宴的聲音低了下去。
    林蔭道上一時寂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陽光透過枝葉縫隙，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光點。
    鄒煦陽呆呆地看著司宴，看著他眼底清晰的歉意和那份不容錯認的認真。
    心口那被欺騙後的感覺，被一種酸澀又滾燙的情緒取代。
    原來……是這樣。
    “所以，你現在……不用再躲著我了吧？”
    鄒煦陽猛地低下頭，聲音悶悶的，帶著濃濃的鼻音，卻清晰地回答道：“嗯。”
    瞬間驅散了連日來的陰霾。林蔭道上的空氣似乎都變得輕盈起來，不再是之前那種令人窒息的緊繃。
    司宴緊繃的下頜線不易察覺地放鬆了些，鬆開鄒煦陽的手腕。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和一絲輕微的力道，鄒煦陽下意識地揉了揉，耳根微微發熱。
    “走吧。”司宴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雙手插進褲兜裏，率先轉身，朝宿舍樓走去。
    “哦……好。”鄒煦陽低著頭，跟在他身側半步的距離。兩人沉默地走著，氣氛卻不再是之前的尷尬和躲避，而是彌漫著一種微妙的緩和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