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極輕的笑像羽毛搔過心尖，鄒煦陽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左側。
    他死死盯著黑板，試圖將全部注意力灌輸到老師講解的高數公式裏，但那些符號仿佛都變成了遊動的蝌蚪，完全無法在腦海裏留下任何痕跡。筆記本上，被他用力寫過的地方墨跡有些暈開。
    終於，旁邊的視線移開了。鄒煦陽暗自鬆了口氣，繃緊的脊背剛鬆懈一點，一張折疊成方塊的紙條就從司宴那邊推了過來，精準地停在了兩人課桌的中間線附近。
    鄒煦陽的心跳猛地又飆了上去。他做賊似的飛快地瞟了一眼講台，老師正背對著大家在寫板書。他手指有些發顫，慢慢地將紙條摸了過來，藏在課桌下小心地展開。
    紙條上的字跡一如他筆記本上的批注，清峻有力棱角分明：
    【筆記不是用蠻力記的。重點在理解，不在字數多少。】
    鄒煦陽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合上紙條攥在手心，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羞憤交加，猛地扭頭瞪向罪魁禍首。
    司宴卻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依舊姿態優雅地聽著課，甚至還在老師的提問下，冷靜地起身回答了一個頗有點難度的問題，引得眾人側目。
    等他重新坐下，感受到鄒煦陽幾乎要在他側臉燒出個洞的視線，才微微偏過頭，低聲道：“看我就能理解洛必達法則了？”
    “你……”鄒煦陽氣結，卻又不敢大聲說話，憋得臉更紅了。他一把抓過筆，在那張紙條的背麵唰唰寫道：【要你管！還有，不許笑！】然後用力把紙條推了回去。
    司宴展開紙條，看到後麵那句幾乎要力透紙背的控訴，嘴角的弧度再也抑製不住，雖然很淺，但確實是一個清晰可見的笑容。他拿起筆，慢條斯理地回複。
    紙條再次傳回來。【沒笑，字跡工整。比昨天罰站時可愛多了。】
    鄒煦陽看著這行字，感覺全身的血液轟的一下全湧到了頭頂。他一把將紙條揉成一團，死死攥在手心，決定再也不理這個惡劣的家夥了。
    然而，決心下了不到五分鍾。
    當老師講到一個關鍵難點，鄒煦陽眉頭緊鎖似懂非懂時，旁邊又推過來一張新的紙條。上麵用更簡潔清晰的思路，分解了那個難點的推導過程，末尾還附了一句：
    【這裏容易繞暈，記住這個轉換關係就行。】
    鄒煦陽盯著那行字，心裏的那點惱怒像被針紮破的氣球。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紙條下麵寫了個【謝謝】，又推了回去。
    司宴看了一眼，沒再回複，隻是將紙條收進了自己的書頁裏。
    接下來的半節課，一種微妙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悄然滋生。鄒煦陽不再那麼僵硬，偶爾遇到不確定的地方，會下意識地瞥向司宴的筆記本。而司宴似乎總能提前察覺到他的困惑，有時會用筆尖輕輕點一下自己筆記上的關鍵處。
    這種無聲的交流像一條隱秘的絲線，將兩人與周圍嘈雜的課堂隔離開來。鄒煦陽發現自己竟然真的能跟上老師的節奏了，那種攻克難題的豁然開朗感，混合著身邊人帶來的心動和緊張，形成一種極其奇特的體驗。
    下課鈴響時，鄒煦陽竟有些意猶未盡。
    “喂，煦陽，走啊，下節體育課，得去換衣服！”趙梓航的大嗓門打破了這小小的結界。
    鄒煦陽如夢初醒，慌忙開始收拾東西。
    司宴也合上書本站起身。他看向有些手忙腳亂的鄒煦陽，忽然開口：“體育課在哪上？”
    “啊？就…就在一號體育館。”鄒煦陽下意識回答。
    “嗯。”司宴點點頭，沒再多說，拿著書率先走出了教室。
    去體育館的路上，趙梓航用肩膀撞了一下鄒煦陽，擠眉弄眼：“可以啊，一節課就跟新同桌混這麼熟了？紙條傳來傳去的，寫啥呢？分享分享？”
    “沒寫什麼！就是問問題！”鄒煦陽矢口否認，手心卻仿佛還攥著那團揉皺的紙條，微微發燙。
    “不信。”趙梓航湊過來。
    “你看錯了！”鄒煦陽加快腳步，隻想趕緊逃離室友的盤問。他心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那句“可愛”，一會兒是那些清晰的筆記批注，一會兒又是司宴最後那個平靜的詢問。
    換好運動服，來到一號體育館。班裏的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等著體育老師來上課。
    鄒煦陽正做著熱身運動，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場館裏搜尋。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體育館門口時，他的動作頓了一下。
    司宴也換上了一身藍色的運動服，少了些許穿襯衫時的矜貴清冷，多了幾分少年的清爽利落。他站在門口掃視了一圈，目光很快鎖定在鄒煦陽身上，然後便徑直走了過來。
    女生的目光聚焦過來，看見司宴發出尖叫。
    司宴仿佛毫無察覺，直徑走到鄒煦陽麵前停下：“是這裏吧？”
    “啊？是。”鄒煦陽感覺自己的聲音有點幹。
    “嗯。”司宴應了一聲，然後就站在了他旁邊，開始做簡單的拉伸動作。
    周圍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鄒煦陽能感覺到趙梓航他們幾個在背後瘋狂地用眼神交流。他渾身不自在，卻又莫名地……有一絲隱秘的歡喜。
    體育老師來了，照例先是熱身跑圈。隊伍跑得鬆鬆垮垮，司宴卻跑得很認真，步伐均勻，呼吸平穩，始終保持在鄒煦陽身側不遠的位置。
    自由活動時間，男生們吵嚷著要打籃球。司宴被幾個膽子大的同學拉了過去，他也沒推辭。
    鄒煦陽籃球水平一般，本來想在場邊看著，卻被趙梓航一把拽了進去：“來來來，煦陽，正好缺個人！”
    分隊的時候，司宴和鄒煦陽恰好分在了對立的兩隊。
    司宴顯然經常打球，動作流暢標準，突破、傳球都透著一股遊刃有餘的勁兒，雖然沒特別發力，但存在感極強。
    周邊響起女生們的尖叫。
    “啊！司宴好帥啊！”
    “司宴，加油！”
    幾個回合後，機會來了。鄒煦陽這邊的一個隊友搶斷了傳給司宴的球，直接拋給了已經跑到前場的鄒煦陽。鄒煦陽接住球，麵前是一片空曠，直通籃下！
    他心頭一喜，運球直衝籃筐。
    起跳，投籃——！
    就在球即將離手的瞬間，一道陰影極速從側後方籠罩下來，帶著一股熟悉的氣息！
    是司宴！他回防的速度快得驚人！
    鄒煦陽心裏一慌，投球動作微微變形。司宴的手已經封堵到了眼前，但並沒有狠狠地拍下去，隻是極有壓迫感地攔在了他的投籃路線上。
    球磕在籃筐邊緣，彈飛了。
    而鄒煦陽因為起跳匆忙，落地時腳下猛地一扭，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朝旁邊摔去。
    他一驚，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
    一隻有力的手臂及時地攬住了他的腰，將他往回帶了一把，緩衝了大部分的力道。他的後背撞進一個溫熱而結實的胸膛。
    鄒煦陽驚魂未定地抬頭，正對上司宴近在咫尺的臉。因為急速回防和剛才的激烈動作，司宴的呼吸也有些急促，額角帶著細密的汗珠，那雙深褐色的眼睛正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慌亂的模樣。
    “投得不錯，”司宴的聲音帶著運動後的一絲沙啞，手臂在他腰間停留了一瞬才鬆開，“差點就進了。”
    他的手掌撤離時，隔著薄薄的運動服，那灼熱的觸感仿佛還烙印在鄒煦陽的腰側。
    周圍隊友和對手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沒事吧？”。
    鄒煦陽愣愣地看著司宴，心跳如擂鼓，不知道是因為剛才差點受傷，還是因為那個突如其來的觸碰。
    “沒…沒事。”鄒煦陽站穩身體，慌忙避開視線，感覺臉上剛褪下去的熱度又卷土重來。
    司宴看了他兩秒，確認他確實無礙，才轉身去撿球，仿佛剛才隻是順手幫了一下同學。
    鄒煦陽卻無法平靜了。接下來的半場球，他打得心不在焉，眼神總是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個藍色的身影。
    下課哨響，大家拖著疲憊的身子準備回更衣室。
    鄒煦陽落在最後麵，感覺腳踝剛才扭到的地方有點隱隱作痛。
    司宴放緩腳步，等他走上來，目光落在他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右腳上。
    “腳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