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無聲畫室 第八章凝視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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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車間深處,空氣凝滯得如同固體。手電光柱下,那本攤開的速寫本上,路憬笙清冷的側臉線條被鉛筆細膩地勾勒,一種被窺視、被珍藏、被病態迷戀的寒意順著紙麵彌漫開來。
“穀隊!路…路法醫的車!他一個人過來了!剛開進廠區!”
對講機裏的聲音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驟然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穀祈安猛地合上速寫本,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Ω的目標是路憬笙!這個瘋子把這裏布置成舞台,拋出線索,就是為了引路憬笙前來!他自己很可能就在附近,像導演一樣等待著主角登場,欣賞他預設好的劇情!
“攔住他!別讓他進來!”穀祈安對著對講機低吼,同時快速下令,“一組留守,二組三組立刻向外搜索,凶手很可能就在廠區內!注意,目標極度危險,可能持有器械!”
他抓起速寫本,像一陣風般衝向車間入口。絕不能讓路憬笙單獨麵對那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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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憬笙的車停在廠區空曠的碎石地上。夜風穿過廢棄的廠房骨架,發出嗚咽般的怪響。遠處的鑄造車間隱約有手電光晃動。
他推門下車,那股獨特的、混合了古法防腐劑和鐵鏽的味道更加清晰了。就是這裏。
他拿出手機,穀祈安的號碼依舊無法接通。強烈的危機感讓他後頸汗毛倒豎。太安靜了。如果警方正在裏麵行動,外圍不應該如此毫無戒備。
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裏隻有一支筆形強光手電和一把小巧的解剖刀——作為法醫,他沒有配槍。
他深吸一口氣,從後備箱取出勘查箱,朝著車間的方向走去。理智告訴他應該等待支援,但一種莫名的牽引力,以及那份關於導師和跨省串並案的沉重猜測,推著他向前。
就在他接近車間那扇巨大破敗的鐵門時,側後方的一棟矮樓陰影裏,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像是金屬磕碰的聲響。
路憬笙猛地轉頭,強光手電瞬間照向聲源。
光影晃過的一刹那,他瞥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隱沒在窗框後的黑暗中,一雙眼睛在手電餘光裏反射出一點冰冷的亮光,如同潛伏的野獸。
緊接著,那扇窗戶後麵,傳來一聲壓抑的、被捂住嘴的嗚咽,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路憬笙的腳步瞬間頓住。裏麵有人質?
他沒有猶豫,立刻改變方向,朝著那棟矮樓快速靠近。他一邊走,一邊再次嚐試撥打穀祈安的電話,依舊失敗。他快速編輯了一條短信:“矮樓,疑有人質,速來!”選擇了發送,盡管不知道能否成功。
矮樓的門虛掩著,鏽蝕的鐵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內部更加黑暗,灰塵味混合著那特有的藥水味,幾乎令人窒息。
手電光有限,隻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區域。地上散落著廢料和碎玻璃。
“有人嗎?”路憬笙壓低聲音喊道。
回應他的,隻有深處傳來的、更加清晰的掙紮和嗚咽聲,似乎是從走廊盡頭的某個房間傳來。
他握緊了手電,另一手悄悄取出那把小巧卻極其鋒利的解剖刀,貼著牆壁,小心翼翼地向聲音來源移動。
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灰塵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環境裏被無限放大。
終於,他停在一扇半開的鐵皮門前。聲音就是從裏麵傳出來的。門縫裏透出微弱的光線,似乎是燭光或應急燈。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門,手電光同時照射進去!
房間不大,中央擺著一把椅子,一個年輕女人被綁在上麵,嘴裏塞著布團,正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他,拚命掙紮。
而在她身後的陰影裏,站著一個男人。
高大,穿著深色工裝服,戴著手套和兜帽,臉上戴著防毒麵具,隻露出一雙眼睛。他的右手隨意地搭在女人的肩膀上,手裏把玩著一把寒光閃閃的——線鋸。
看到路憬笙闖入,那雙麵具後的眼睛非但沒有驚慌,反而微微彎起,流露出一種近乎愉悅的、瘋狂的笑意。
“你終於來了,”男人的聲音透過麵具傳來,帶著沉悶的嗡嗡聲,卻奇異地有種溫和的語調,“我一直在等你,路法醫。”
路憬笙的心沉到了穀底。是陷阱,人質是誘餌。
“放開她。”路憬笙的聲音冷得像冰,強光手電穩穩地照在對方臉上,試圖幹擾其視線。
“別著急,”男人輕笑著,手裏的線鋸卻貼近了女人頸側的動脈,“你看,我為你準備了多少作品?垃圾站的那個,畫廊的那個,還有外麵車間裏那個…你喜歡嗎?尤其是秦風,我花了很大力氣才把他做成最完美的肌肉標本,就像你大學時獲獎的那件作品一樣…哦,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我一直記得。”
他的話像是毒蛇吐信,帶著驚人的信息量。他了解路憬笙的過去,甚至模仿了他的手法!
路憬笙的瞳孔驟然收縮,但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你的「欣賞」令人作嘔。Ω。”
男人似乎很高興聽到這個名字,低低地笑了起來:“Ω?不,那是終結,是獻給”收藏家”的禮物。而我…”他微微歪頭,眼神裏的狂熱幾乎要溢出來,“…我是他的畫筆,他的刻刀。他才是真正的藝術家,他看到了你身上無人能及的美和價值…他需要你。”
“瘋子。”路憬笙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大腦飛速運轉,計算著距離和出手的角度。人質的存在讓他投鼠忌器。
“瘋子?也許是吧。”男人毫不在意,目光貪婪地掃視著路憬笙,“但他說的對,你是最特別的。冷靜,聰明,完美…甚至你的冷漠,都讓他著迷。他收集了那麼多,隻有你是他真正想邀請加入的…”
他的話音未落,外麵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穀祈安焦急的呼喊:“路憬笙!”
麵具男人的眼神瞬間一變,從病態的迷戀轉為冰冷的凶戾。
“看來觀眾到齊了。”他猛地舉起線鋸!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路憬笙做出了反應。他沒有後退,反而猛地將強光手電擲向男人的麵部,同時身體如同獵豹般撲向一側,試圖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為救援爭取零點幾秒的時間!
手電砸在防毒麵具上,發出砰的一聲。男人下意識地偏頭格擋。
幾乎同時——
“砰!”
一聲槍響震碎了廢棄工廠的死寂!
子彈呼嘯著擦過男人的手臂,打在他身後的牆壁上,濺起一串火花。穀祈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舉槍瞄準,眼神如萬年寒冰。
男人悶哼一聲,手裏的線鋸脫手掉落。他看了一眼門口的穀祈安,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路憬笙,眼神裏充滿了扭曲的憤怒和不甘。
“遊戲…還沒結束!”他嘶啞地吼了一聲,猛地一腳踹翻旁邊的鐵桶,裏麵不知名的液體瞬間流淌出來,散發出刺鼻的氣味。他同時猛地將綁著女人的椅子推向衝過來的穀祈安,自己則像幽靈一樣迅速退入身後更深的黑暗之中,那裏似乎有一個早就準備好的逃生通道!
穀祈安不得不先接住踉蹌倒下的女人,耽誤了關鍵的幾秒。
“追!”他對著後麵趕來的隊員大吼,自己則快速割斷女人身上的繩索,將她交給隊友,然後衝向路憬笙。
“你怎麼樣?”穀祈安一把將路憬笙從地上拉起來,快速檢查他是否受傷。
路憬笙搖搖頭,臉色蒼白,但眼神卻異常銳利,他指著男人消失的黑暗處:“他受傷了,左臂!通道在那裏!”
穀祈安看了一眼那漆黑的通道口,又看了一眼路憬笙,咬咬牙:“小李,保護路法醫!其他人跟我追!”
他帶著幾名隊員毫不猶豫地衝入了那條未知的、彌漫著濃烈藥水味的黑暗通道。
路憬笙站在原地,呼吸微微急促。他彎腰,撿起地上那隻被子彈擦傷手臂的男人掉落的東西——不是線鋸,而是一個小小的、用密封袋裝著的…
…那是一張微微泛黃的舊照片。照片上,是年輕許多的路憬笙,穿著醫學院的製服,正站在解剖台前,低頭做著筆記。拍攝角度隱蔽,像一個偷窺的瞬間。
照片背麵,用娟秀卻又偏執的筆跡寫著一行字:
Silenceisthemostpowerfulscream。
(沉默是最有力的尖叫。)
落款是一個簡單的符號:Ω。
路憬笙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這不是那個麵具男人寫的。這筆跡,和“邊緣畫廊”裏那張寫著“他才是完美的傑作”的紙上的筆跡,一模一樣。
那個真正的“收藏家”,Ω,一直就在暗處,注視著他。
而剛才那個瘋狂的麵具男人,隻是他用來吸引注意力的…另一支畫筆。
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蛇,第一次緩緩纏上了路憬笙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