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澤的瘴氣被先前的血煞烈陽燒散了一部分，露出燒焦的土地和扭曲的枯樹。
    南疆又悶又熱，混著血味和燒焦的臭氣，嗆得人想吐。
    林淵突然彎下腰，一口紫黑色的血吐在地上，地麵立刻“滋滋”冒煙，燒出一個小坑。
    他低頭看了眼手裏的黑虹劍——隻剩半截，裂紋爬滿了整塊殘刃。
    他麵無表情地把斷劍插回腰間的皮套，動作幹脆利落，像收的不是神兵，而是一把砍柴刀。
    他聲音沙啞冰冷，像鐵塊在石頭上刮：“劍斷了，手還在。”
    “蕭寒！”沈璃一聲喊，把林淵的目光拉了過去。
    她撕下衣服幹淨的一角，想給蕭寒包紮左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可手剛碰到，就像被電了一樣猛地縮回。
    隻見蕭寒的整條左臂正從傷口開始結冰，一層薄冰飛快蔓延，皮膚下的血管不再是紅色，而是死氣的青藍色，像凍住的河。
    寒冥體反噬！
    蕭寒臉色白得像紙，嘴唇發紫。
    他眼神一狠，右手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朝著自己左肩狠狠砍下！
    就在刀鋒要落下的一瞬，一隻手像鐵鉗一樣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是林淵。
    林淵甚至沒看他，隻是輕輕一抖手。
    “砰！”
    蕭寒整個人被震飛出去，重重撞上一棵枯樹，匕首脫手，插進土裏。
    “你想死在我前頭？”林淵緩緩轉頭，眼裏紫光翻滾，語氣不容反駁，“問過我嗎？”
    蕭寒靠在樹上喘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沈璃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枚灰白色的果核。
    這是她從婆娑樹壁裏拚死摳出來的，上麵的紋路和她手背的陣紋一模一樣，一絲極弱的魂氣在裏麵微微流動。
    “這不是果子，”她盯著果核，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是繭。”
    她抬頭看向林淵和掙紮起身的蕭寒，眼裏滿是悲涼：“當年靈虛門七個九陽血女獻祭婆娑樹，隻有我的魂沒被吃光，被陣法困住了。而這核裏關著的……是另外六個”我”的殘魂。”
    說完，她並指一劃，手腕破開，一滴鮮紅的九陽血落下，正好滴在果核上。
    “嗡——”
    果核猛地一震，仿佛活了過來。
    灰皮寸寸裂開，血光從縫裏射出。
    下一刻，六道扭曲的血影從裂縫中衝出，尖嘯著浮現。
    她們麵目模糊，隻有滿腔怨恨化作實質，在三人耳邊低語：
    “……殺盡執事……焚盡靈虛……”
    林淵瞳孔猛地一縮！
    這聲音，這恨意，和他無數次夢裏，清漪死在他懷裏時最後說的話，一模一樣！
    原來他一直找的真相，就這樣突然砸到了眼前。
    “桀桀桀……找到你們了！”
    一聲陰冷的笑撕破寂靜。
    枯澤深處，黑霧分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出來——血煞宗的血傀。
    他身後，五十名血甲死士無聲散開，把三人圍死。
    那血傀胸口裂開一道口子，裏麵沒有肉，隻有一個不斷蠕動的血繭。
    繭上浮著一張扭曲的人臉——血梟的殘魂！
    “吼！”
    血繭一縮，隨著血梟的嘶吼，無數細如發絲的黑蠱蟲噴湧而出，化作一片黑雲，帶著刺耳的尖嘯，撲向三人！
    噬魂蠱！血煞宗最毒的魔物！
    “走！”蕭寒一把推開沈璃，眼裏再沒猶豫，隻有決死的光。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掌心那枚早已無光的寒冥令上。
    “玄陰……斷河！”
    令牌最後一絲靈力被榨幹，衝出滔天寒霧。
    冰霧瞬間凝成一麵巨牆，牆上浮滿符文。
    噬魂蠱撞上冰牆，瞬間凍結，變成一堆黑冰，噼裏啪啪掉在地上。
    “玄陰斷河陣！”林淵眼神一凝，立刻背起心神動蕩的沈璃，腳尖一點，躍上高處的枯枝，冷冷俯視戰場。
    他對蕭寒扔下一句：“你撐不了十息。”
    蕭寒全身已結滿白霜，他回頭，對林淵咧嘴一笑，那笑裏有解脫，也有瘋狂：“夠了。”
    話音落下，他猛地捏碎寒冥令！
    “爆！”
    恐怖的寒氣轟然炸開！
    一道冰藍衝擊波橫掃百丈，枯樹焦土全化作冰晶。
    五十名血煞死士連叫都沒叫，就被凍成冰雕，隨即炸成冰粉！
    首當其衝的血傀也被凍成冰像，臉上還凝著驚愕。
    林淵從天而降，落在冰封的戰場中央。
    他看都不看死士殘骸，徑直走到血傀冰雕前，一拳砸下。
    “哢嚓！”
    冰雕胸口裂開，他伸手一掏，取出一枚拳頭大的血色魔晶——血傀的核心。
    魔晶中，厲無赦的神念被觸發，一行血字在林淵腦中浮現：“得婆娑果者，可窺九幽歸墟入口。”
    “他還真當我是條狗。”林淵冷笑，五指收緊。
    “等等！”沈璃突然按住他的手，死死盯著魔晶，臉色比蕭寒還難看，“這魔晶的材質……這氣息……和靈虛門禁地的封印石，是一樣的！”
    記憶如潮水湧來。
    她想起來了。
    父親被廢修為、定為叛徒那天，掌教當眾一劍斬下他的頭。
    屍身被扔進禁地下的地脈。
    而鎮壓地脈、封住父親屍身的封印石，據說是用上代九陽血女的骨頭，混著地心魔鐵煉成的！
    所謂“叛門”，所謂“大義滅親”，全是假的！
    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局——
    為了讓她對宗門絕望，為了讓她乖乖獻祭，為了名正言順奪走她的九陽血！
    林淵感受到沈璃的顫抖，手上力道鬆了。
    就在這時，他猛然將那半截斷劍，插進魔晶的裂縫裏！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一股精純魔氣從魔晶中流出，沒散開，反而被斷劍吸了進去。
    他體內的幽冥花種像是聞到了美味，立刻運轉，把魔氣全吞了。
    殘刃上竟泛起一層微弱卻深沉的黑光，像有了生命。
    林淵閉眼感應。
    兩枚花種吞了魔氣後開始共鳴，在他亂成一團的經脈裏形成一個逆向漩渦。
    那股一直折磨他的魔源暴動，竟被這漩渦壓了下去！
    他猛然睜眼，眼裏紫焰弱了三分，多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找到了……”他低聲說，像是說給同伴，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壓不住魔性？那就別壓——去吞！吞更強的魔！”
    他抬頭，望向北方那片冰雪覆蓋的絕地：“玄陰宮舊址，有口”寒髓井”。那是蕭寒師門的寶物，也是當年厲絕天不惜滅門也要搶的東西。”
    三人站在枯澤盡頭。
    前方是萬丈雪崖，寒風如刀，卷著大雪。
    蕭寒望著那片熟悉的雪域，眼神複雜。
    他用右手捂著凍傷的左臂，聲音發顫：“我一直以為……我是唯一活下來的人。但如果寒髓井還在……也許……還有人活著。”
    沈璃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唯一完好的手，掌心的溫度給了他一點力氣：“那我們就去，把真相從雪底下挖出來。”
    林淵邁出一步，站上懸崖邊緣。
    他舉起那截修複了些許的斷劍，劍尖直指風雪深處，聲音不大，卻像能劈開天地：
    “去玄陰宮。這一路，我不當神，也不當狗——”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
    “我要當那個，把神踩在腳下的人。”
    風雪瞬間吞沒三人的背影，仿佛他們從未出現。
    千裏之外，那片被世人遺忘的玄陰宮廢墟下，萬丈冰層深處，一口被殘垣埋住的古井，正一縷一縷，緩緩滲出漆黑如墨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