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亂葬崗的風刮著，夾著腐臭和低語。
    林淵站在屍堆上，腳下是黑鴉的屍體。
    七竅空洞，靈核沒了，整個人幹得像枯紙。
    黑鴉死了，林淵也快不行了。
    他搖晃著，身體像被撕爛的布。
    黑霧從他眼耳口鼻往外冒，一縷接一縷。
    體內像有燒紅的針在紮神魂，呼吸都疼。
    痛的源頭是識海裏的黑蓮。
    它轉著，每轉一下，神魂就裂一分，同時一股冰冷力量鑽進四肢。
    這力量讓他殺了黑鴉，也讓他變成現在這樣。
    他低頭看手，皮膚下有黑紋在動，不屬於他。
    “……是我殺的？”
    聲音沙啞，帶著迷茫和怕。
    “還是……它？”
    那個“它”，就是黑蓮。
    沒人回答，隻有風。黑蓮轉得更快了。
    他撐不住，跪了下去。
    膝蓋砸在石頭上，疼，但他沒管。
    他爬向不遠處那具躺著的人。
    蘇清漪。
    他唯一的光，現在冷得像石頭。
    他伸手，想抱她走。
    指尖碰到她手的瞬間，瞳孔一縮。
    她的手指開始發灰。
    她身上那點靈光，快滅了。
    一段記憶突然炸開——
    藏經閣古籍上寫：“九陽靈體，身死魂存，七日為限。七日內不歸魂，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輪回。”
    六個字，像刀紮進心裏。
    他算了一下，青雲宗覆滅到現在，已經一天。
    還剩六天。
    六天內，必須找到歸魂的方法。
    可他現在是誰？
    正道通緝的魔氣附體者。
    厲絕天要殺的漏網之魚。
    一個連自己都控製不了，隨時會被黑蓮吞噬的怪物。
    絕望湧上來，幾乎壓垮他。
    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雜亂急促，還有金屬碰撞聲。
    “在那邊！血腥味就是從那兒來的！”
    “是林淵！他果然和魔女是一夥的！”
    火光亮起，十幾人衝出來，圍住他。
    穿的是青雲宗殘破的弟子服，眼裏全是恨。
    劍尖全都指著那個背靠斷碑、護著女屍的男人。
    這些人，是他曾經的同門。
    帶頭的是王昊，以前還和他喝過酒。
    現在，他臉上隻有恨，手裏舉著“誅魔令”，在火光下發亮。
    “林淵！”王昊吼道，“青雲宗因蘇清漪而滅！你還護著她屍首？交出來，留你全屍！”
    他們不知道真相。
    他們隻看到林淵帶著“魔女”的屍體逃了。
    在他眼裏，林淵就是叛徒。
    聽到“糟蹋”二字，林淵抬起頭。
    他背靠斷碑，把清漪護得更緊，像一頭困獸。
    嘴裂了，臉上是血和黑霧，眼睛卻亮得嚇人。
    他笑了，聲音啞，帶著嘲諷。
    “殺她一次，還不夠？還要糟蹋她屍體？”
    “冥頑不靈！”王昊怒吼，“結劍陣，誅殺此獠！”
    十幾道劍光撕裂夜空，朝他罩下。
    林淵靈力耗盡，站都站不穩，擋不了這一擊。
    可外麵的殺意，卻像點燃了他體內的魔源。
    黑蓮猛地一震！
    一股嗜血的衝動衝上腦海！
    不！不能讓它控製我！
    林淵咬破舌尖，血腥味炸開。
    他用指尖蘸血，在空中快速畫符。
    那是他小時候偷學的青雲引靈訣，最基礎的聚氣法。
    但現在，血裏帶著魔氣，符文變了。
    原本白色的線條，成了暗紅，透出吞噬的氣息。
    聚氣陣，成了吞噬陣。
    頭暈得厲害，他知道這點痛壓不住黑蓮。
    他眼神一狠，抄起斷劍，刺進自己左胸！
    噗嗤！
    劍尖離心髒隻差一寸！
    劇痛傳遍全身，混亂的意識清醒了一瞬。
    就是現在！
    林淵睜眼，對著漫天劍雨嘶吼：
    “若天不容我，我便……奪之！”
    他把那道暗紅陣紋往前一推！
    以他為中心，十丈內積攢百年的怨氣、死氣、煞氣，瞬間化作黑流，瘋狂湧入陣紋，灌進他身體！
    識海中，黑蓮怒放！
    “啊——！”
    林淵仰頭咆哮，雙眼徹底變紅，沒了神智。
    他握劍橫掃！
    沒有光，沒有波動，隻有一道漆黑弧光閃過。
    前三人，臉上的驚愕還沒散，身體就幹了，像臘肉，倒下。
    “妖……妖怪！”
    “他怎麼會有這種力量……”
    剩下的人嚇瘋了，扔下劍，逃進黑暗，轉眼沒了影。
    敵人走了，那股力量也退了。
    “噗！”
    林淵噴出一口帶內髒碎塊的黑血，單膝跪地，咳得厲害。
    但他還是死死抱著蘇清漪，不肯鬆手。
    他抬頭，紅眼盯著烏雲遮住的夜空，像是要看穿九天之上的那個人。
    恨、怒、不甘，還有一絲瘋了的愛，全化作一聲咆哮：
    “厲絕天！你奪她命，我屠你滿門！”
    “劍斬魔尊——”
    他低頭看懷裏的人，聲音啞了，卻像發誓：
    “我要你活，所以……她必須活。”
    話落，識海中那朵黑蓮輕輕一顫。
    蓮心上，浮出一道虛影，和林淵一模一樣。
    虛影睜眼，眼神幽暗，帶著笑。
    他看著林淵的神魂，嘴角揚起。
    “……好。”
    “我們一起……活下去。”
    一股信息衝進林淵記憶。
    是死前的蘇牧師兄，塞給他的殘頁。
    上麵畫著一株草，還有一個地名。
    還魂草！
    希望，重新燃起。
    林淵用斷劍撐地，搖晃著站起來。
    最後看了一眼亂葬崗，抱著蘇清漪，一步一瘸地走進黑暗。
    他必須走，六天內找到那株草。
    可體內吞噬的怨魂在反噬。
    黑蓮看似安靜，實則在飛快吸他的命源。
    他的意識像風浪裏的小船，隨時會沉。
    每走一步，都在和黑暗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