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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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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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父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狠狠瞪了夏景南一眼,那眼神裏充滿了失望、憤怒和“恨鐵不成鋼”的痛心。
最終,他什麼都沒再說,轉身就走,出了房間,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客廳。
母親怯怯地站在門口,看著一室狼藉和麵無表情的兒子。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避開散落在地上的紙張,走到夏景南身邊。
“小南……”
她聲音帶著哭腔後的沙啞,伸出手想碰碰夏景南的肩膀,又在他冰冷的氣場下縮了回來,“你……你別怪你爸,他……他就是氣上頭了,又喝了點酒……他不是真心要罵你的……”
夏景南依舊沉默,目光麻木地盯著書桌邊緣一處剝落的漆皮。
這些話,他聽過太多遍了。
每一次衝突後,母親都會出現,說著幾乎一模一樣的台詞。
父親永遠是“氣頭上”、“喝了酒”、“不是真心”,而他,永遠是那個需要“體諒”、“懂事”的人。
“你爸他……他壓力太大了,”
母親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安撫,“公司效益不好,你下學期的學費、還有那些雜七雜八的費用……他愁啊!他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
又是這樣。
都是因為我。
夏景南在心裏冷笑。
每一次,最終都會繞回“付出”和“不易”。
仿佛他存在的每一口呼吸,都是壓垮這個家的負擔。
那沉重的愧疚感再次像冰冷的潮水,從腳底漫上來,一點點淹沒他胸腔裏剛剛因為秋緒白而燃起的那點微光。
母親見他不說話,以為他聽進去了,聲音放得更軟:“小南啊,聽媽的,去給你爸認個錯,好不好?
就說你知道錯了,以後不染頭發了,不亂花錢了……”
夏景南猛地抬眼看向母親,那有些不服氣的眼神讓母親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認錯?他錯在哪裏?錯在染了頭發?錯在花了二十塊請朋友吃了頓炸串?還是錯在……呼吸了?
染頭發他可以承認是錯了,但是他不想就因為這個低頭,本來就是為了不再順從而染的。
母親被他看得心慌,連忙移開視線,目光落在他那顯眼的頭發上,話鋒突然一轉,帶著自以為是的“開明”:
“其實……其實媽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新鮮,喜歡好看……”
她聲音壓得更低,像是怕被客廳的人聽見,“這個頭發……你要是真喜歡這個顏色……確實也不明顯,”
她頓了頓,觀察著夏景南的臉色:“隻要你們老師沒發現,沒說你……你……你就先染著?
要是老師說了,或者學校裏不允許了,咱們再染回來,行不行?媽……媽不逼你。”
看吧。
夏景南隻覺得在這裏非常的疲憊。
又來了。
父親是毫不留情的控訴和貶低。
而母親,永遠在事後扮演那個溫柔的、通情達理的人。
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
夏景南看著母親眼中那份混合著憂慮、懇求,以及“看我多通情達理”的期待,隻覺得心口那塊地方,又冷又硬,麻木得生疼。
那份“通情達理”非但沒有帶來絲毫暖意,反而讓他感到一種更深沉的窒息。
“等你十八歲,你死在外麵我也不會管!”
想起父親最後的話,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動作大得帶倒了椅子。
母親被嚇了一跳,驚呼出聲:“小南!”
夏景南看也沒看她,徑直走到門口,彎腰撿起地上被夏父丟地上的書包,胡亂地把散落的本子和筆塞進去。
他的動作又快又急。
“你幹什麼去?!”母親的聲音帶著恐慌,試圖拉住他。
夏景南側身躲開:“出去透透氣。”
“這麼晚了你去哪透……”母親的話沒說完,夏景南已經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客廳裏,坐在沙發上生悶氣的夏父看到他背著書包衝出來,更是火上澆油,猛地站起來吼道:
“夏景南!你給我站住!你今天敢出這個門,有本事就別回來!”
回應他的,是門被用力摔上的巨大聲響。
……
夏景南幾乎是跑下樓的,直到衝出單元門,被夜晚微涼的空氣包裹,他才大口喘息著停下來。
憤怒和委屈在胸腔裏湧動。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昏黃路燈下的小區裏,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短袖。
初秋夜晚的涼意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雙臂。
書包沉甸甸地壓在背上。
去哪?
去找程渡?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打消了。
昨晚已經打擾過人家一次了,今天再去?
他開不了這個口,也怕程渡父母會有想法。
更何況,程渡家離得並不算近。
網吧?他兜裏就隻有以前省下來的錢了。
街邊除了燒烤火鍋這樣的飯店,隻有24小時便利店還亮著燈。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一個相對陌生的街區。
夜更深了,風也更涼了,吹得他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縮了縮脖子,感覺胃裏也開始隱隱作痛,不知道是餓的還是氣的。
就在這時,一輛線條流暢黑色的車,緩緩停在了他前方不遠處一家24小時便利店門口。
那車型……夏景南的心猛地一顫不就是放學時秋緒白上的車。
車門打開,那個熟悉的身影走了下來。
秋緒白。
他穿著一件質地很好的深色薄外套,手裏拿著一個像是文件夾的東西,似乎是剛從哪裏辦完事回來。
他關上車門,司機並沒有立刻離開,似乎在等他。
夏景南整個人愣住了,怎麼會這麼巧!
他幾乎想立刻轉身逃跑,或者找個地縫鑽進去!怎麼會在這裏遇到他?在這個時間?在這個自己如此狼狽的時候!要不要這麼巧?!這什麼狗血言情劇橋段?!
看看自己:穿著單薄的短袖,抱著手臂微微發抖,頭發淩亂,眼眶可能還因為之前的情緒而微微發紅。
背上還背著那個顯得格外沉重的書包……這副樣子,簡直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一個字總結:“慘”
秋緒白顯然也看到了路邊這坨散發著“我很慘”氣息的生物。
他正準備走進便利店,目光掃過路邊那個蜷縮著的身影時,腳步頓住了。
那張白天在教室裏熱情洋溢、此刻卻寫滿迷茫和窘迫的臉。
他微微蹙了下眉,他的眼睛裏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夏景南的身影,好像是在驚訝和探究。
夏景南和他意外對上視線,尷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想裝作沒看見,腳步慌亂地就想從旁邊繞過去。
“夏景南?”
剛走過,清冽平靜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夏景南身體一僵,極其緩慢地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啊……秋,秋緒白?好……好巧啊。”
秋緒白走近了兩步,目光在他單薄的短袖、微微發抖的身體和背上的書包上掃過。
“這麼晚了,還沒回家?”
秋緒白依舊平淡,隻是少了幾分平時的疏離,多了點或許是疑惑,“你在這裏做什麼?”
他的視線落在夏景南緊抱著雙臂的手上,“穿這麼少?”
“我……我……”夏景南腦子一片空白,編不出任何合理的借口。
說他出來散步?誰信?說他迷路了?更可笑。
在秋緒白的注視下,他連撒謊的勇氣都沒有。
巨大的難堪和一種莫名的委屈湧上來,讓他鼻子發酸,隻能死死咬著嘴唇。
秋緒白看著他低垂著頭,緊咬著下唇,肩膀微微顫抖的樣子,沉默了幾秒。
“和家裏吵架了?”他問得很直接。
夏景南猛地抬頭,驚訝地看著他。
秋緒白怎麼會猜到?
很明顯嗎?
還是說,其實秋緒白綁定了可以聽到心聲的係統?!
對上秋緒白那雙沉靜的眼睛,夏景南忽然覺得,在他麵前偽裝似乎毫無意義。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夏景南冷得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把書包帶子往上拉了拉。
就在這時。
啪嗒!
他書包一側的帶子,因為之前被摔和胡亂塞東西,不堪重負,竟然在這時候突然斷裂了!
書包猛地往下一墜,裏麵的書本嘩啦啦掉了一地!
天女散花。
夏景南手忙腳亂地想去撿,狼狽到了極點。
書本散落在地麵上,有幾本還沾上了濕漉漉的泥水。
他蹲下去撿,單薄的背影在路燈下,顯得格外無助,倒黴熊不是停播了嗎?
秋緒白看著眼前這混亂又淒慘的一幕,眉頭似乎皺得更緊了些。
他沒有說話,隻是也蹲下身,動作自然地幫夏景南撿拾散落的書本。
夏景南愣住了,呆呆地看著秋緒白幫他撿書,動作從容,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不過確實麵前有個人東西掉了,平常人都會幫忙撿起來吧。
一股難以言喻的**夾雜著更深的窘迫衝擊著他,讓他眼眶瞬間就熱了。
“謝……謝謝……”他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秋緒白將撿起的幾本書疊好,看著夏景南斷掉的書包帶子和一身狼狽,又抬眼看了看他凍得有些發白的嘴唇和泛紅的眼眶。
現在的夏景南在秋緒白眼裏,就像隻被雨淋透、無家可歸的小狗。
秋緒白似乎輕輕歎了口氣,他站起身:“書包帶斷了,書也濕了。這麼晚了,你打算去哪?”
夏景南抱著濕漉漉的書,茫然地搖頭。
秋緒白沉默地看著他幾秒,然後做出了一個讓夏景南完全意想不到的決定。
他指了指那輛等候在路邊的車,聲音平靜:“要不先跟我回去。把書包處理一下,換件厚點的衣服。”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僅此一晚。明天,你還是要回家的。”
說完,他不再看夏景南的反應,轉身走向黑車,示意司機打開後座車門。
夏景南徹底懵了,抱著濕冷的書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跟……跟他回去?
秋緒白……邀請他去他家?
他看著秋緒白站在打開的車門旁,側頭投來的那道帶著詢問意味的目光。
隻覺得胸腔裏那顆心,似乎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夏景南緊了緊懷裏的書,下定決心般走了過去:“麻煩你了。”
他跟著秋緒白坐上了車。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街道上,車廂內異常安靜,隻有空調輕微的送風聲。
夏景南僵硬地縮在後座一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偷偷用餘光瞟向身邊的秋緒白。
秋緒白像個沒事人一樣,平靜的側頭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流光溢彩。
夏景南感覺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這氣息奇異地撫平了夏景南一部分的慌亂。
很快車子駛入一個高檔小區中,停在了一棟樓下。
夏景南默默記下了路,這裏離他家並不算太遠,隻是方向截然不同,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秋緒白率先下車,替夏景南拉開了車門:“到了。”
夏景南抱著東西,有些笨拙地鑽出來。
秋緒白領著他上樓,到了房門口,他用指紋打開厚重的入戶門。
一開門屋內的燈就自動亮起來,照亮了玄關和開闊的客廳。
“隨便坐。”秋緒白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裏似乎還有回音。
他彎腰從鞋櫃裏拿出一雙嶄新的灰色棉拖鞋放在夏景南腳邊,“新的。”
夏景南小心翼翼地換上拖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環顧四周。
整個空間寬敞明亮,黑白灰的主色調,線條利落的家具,巨大落地窗外的陽台,是精心打理的小花園。
一切都幹淨、整潔、有序,卻也……沒有什麼煙火氣。
沒有隨意擺放的雜物,沒有家人的照片,甚至沒有一絲飯菜的餘香。
“你……一個人住?”夏景南忍不住問出聲。
這麼大的房子,空蕩蕩的。
“嗯。”秋緒白應道。
他走到開放式廚房的島台邊,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夏景南麵前的茶幾上,“先喝點水。”
然後,他指了指夏景南懷裏狼狽的書包和書,“給我吧。”
夏景南連忙遞過去:“謝謝……”
秋緒白接過,沒有嫌棄書本上的泥水,徑直走向一個像是工作間的區域,那裏有水池和工具。
他把書本放在水池邊,然後仔細看了看斷裂的書包帶子:“帶子接口處徹底撕裂了,需要縫一下。書皮得晾幹。”
夏景南捧著水杯,看著秋緒白有條不紊地處理著他的“麻煩”,心裏那股**又湧了上來,但是依舊很窘迫。
他小口喝著水,試圖驅散身體的寒意。
秋緒白處理完書包和書,重新回到客廳。
他看著夏景南身上單薄的短袖,再次皺了皺眉:“你衣服太薄了。”
他轉身走向一個走廊,“跟我來。”
夏景南趕緊放下杯子跟上。
秋緒白推開一扇房門,看樣子是客房,布置簡潔舒適,床單被罩都是幹淨的冷色調。
“你今晚睡這裏。”
秋緒白拉開衣櫃,裏麵掛著幾件標簽都沒拆的男式T恤和衛衣,顯然是備用的。
“這些沒穿過,你挑件厚點的換上。”他頓了頓,“浴室在隔壁,你可以先洗個熱水澡,暖和一下。”
這份周到和細致,讓夏景南有些手足無措。
“謝……謝謝,真的麻煩你了。”夏景南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
秋緒白搖搖頭,表示不必在意。
他靠在門框上,並沒有立刻離開。
尷尬的氛圍在二人之間彌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夏景南的身上:“你為什麼和家裏吵這麼凶,還要跑出來。”
秋緒白問的問題依舊很直接。
夏景南有些心虛低下頭,手指對了對。
像秋緒白這種“人生贏家”,家裏開大G,一個人住大house,大概很難理解他這種“家庭倫理劇”的憋屈吧?
雖然他自己也覺得有點小題大做,可家裏那種氛圍,真的像被摁在水裏,喘不過氣。
父母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道德綁架他。
他麵對著秋緒白平靜的目光,他發現自己很難敷衍過去。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坦白一部分真相,畢竟染頭發這件事,對方也看得見。
“我……染了頭發。”他聲音很低。
“就這個。”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頂,“我爸覺得我不學好,浪費錢,還不懂感恩,辜負他們的付出。”
他省略了關於零花錢的衝突,隻挑了這個最直觀的導火索。
“我隻是……隻是覺得喘不過氣。
從小到大,好像每一步都必須按他們的想法走,不能有一點自己的想法。
我隻是想試一下,一點點……不一樣的感覺。哪怕隻是換個頭發顏色。”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但語氣裏還是帶著一些倔強。
秋緒白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沒有立刻回應,隻是目光在夏景南倔強又帶著點脆弱的神情和那粉棕色的頭發上停留了片刻。
終於,秋緒白再次開口。
“這是你的事。”他語氣沒有什麼波瀾,“你喜歡這個發型,那是你的選擇。”
夏景南驚訝地抬起頭。
他還以為秋緒白也會覺得染頭發是不是太放肆了一些。
秋緒白看著他,繼續說道:“我不會多說什麼,隻是,”
他話鋒微轉,“在學校,還是謹慎些。別被老師……或者你父母再抓到。”
他想了想,補充道,“如果不想再起衝突的話。”
這……算是關心嗎?
夏景南愣住了。
他話裏的意思,分明是在提醒他保護自己,避免再次陷入今晚這樣的狼狽境地。
沒有指責,沒有認同,隻是給了一點建議。
“嗯……我知道了。”
夏景南點點頭,心裏那點委屈和憤懣,在秋緒白賦予他奇妙感受下,似乎消散了一些。
“去洗澡吧。”秋緒白結束了這個話題,從衣櫃裏挑出一件衛衣給他,“換下的衣服放洗衣籃,早點休息。”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客房,輕輕帶上了房門。
夏景南站在原地,抱著秋緒白給他找出來的幹淨厚實的灰色衛衣,衣服上帶著新布料特有的氣息。
他低頭看著自己狼狽的舊T恤,又摸了摸自己那頂頭發,再環顧這間整潔得不像話的客房。
秋緒白這個人……還挺摸不透的。
他看起來那麼冷,那麼遠,像一座難以攀越的雪山。
還以為他會是一個冰山的性格,畢竟這麼小說男主的一個人。
可剛才那些話,那遞過來的溫水,這提前準備的衣服和房間,還有看似冷漠的建議。
每一件小事,都像雪山上悄然融化的雪花,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卻切實存在的暖意。
他承認在發覺他很有錢的時候,還以為這樣的秋緒白會很高傲。
可他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也沒有泛濫的同情。
他平靜地接納了他的狼狽,並給出了力所能及的幫助。
高效,直接,且…莫名有點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