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悸動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9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楚倚青的車幾乎是飆到了“暗湧”酒吧門口。
    刺耳的刹車聲在相對僻靜的園區街道上顯得格外突兀。
    他推門下車,連大衣都隻是隨意地披在襯衫外麵,昂貴的羊絨質地與這充斥著煙味、劣質香水味和隱約汗味的混亂環境格格不入。
    他冷著臉,周身散發著低氣壓,讓門口幾個正吞雲吐霧、眼神迷離的男女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酒吧內部光線昏暗,光怪陸離的激光束切割著彌漫的煙霧,震耳欲聾的電子樂鼓點敲打著人的耳膜和心髒。
    空氣裏混雜著酒精、汗液和某種甜膩的熏香味道。楚倚青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擁擠喧囂、群魔亂舞的舞池和卡座,最終定格在最角落、靠近後門通道的一個高腳凳上。
    許星塵孤零零地趴在那裏,麵前擺著幾個空酒杯和一個還剩小半瓶的威士忌。
    他穿著白天那身皺巴巴的西裝外套,領帶歪斜,頭發淩亂地搭在額前,整個人像一隻被雨水打蔫了、羽毛都濕透的小鳥。
    他側臉枕著自己的手臂,肩膀微微抽動,似乎還在無聲地啜泣,與周圍瘋狂扭動的人群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楚倚青大步走過去,皮鞋踩在黏膩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停在許星塵麵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對方完全籠罩。
    “許星塵。”楚倚青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喧囂的冷硬,清晰地傳入許星塵耳中。
    趴在吧台上的人影動了動,慢吞吞地抬起頭。
    許星塵的眼睛腫得像核桃,眼尾和鼻尖都紅通通的,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
    他眼神渙散,焦距艱難地對準了楚倚青的臉,看了好幾秒,才遲鈍地眨了眨眼,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醉意,含糊地確認:“……楚倚青?”
    “。。。嗯。”楚倚青看著他這副狼狽又可憐的樣子,白天那股怒氣混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又湧了上來,語氣更加冷硬,“能走嗎?”
    話雖冷淡,眼神卻緊緊鎖著許星塵搖搖欲墜的身體,帶著審視和不易察覺的關心。
    許星塵像是沒聽懂,又像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他慢半拍地“哦”了一聲,然後雙手撐住吧台邊緣,試圖從高腳凳上下來。
    然而雙腿軟得像麵條,腳剛沾地就是一個趔趄,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前栽倒。
    楚倚青瞳孔微縮,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出手臂,穩穩地撈住了他下墜的身體。
    許星塵整個人**地撞進他懷裏,滾燙的額頭抵著他的頸窩,帶著濃重的酒氣和一絲鹹澀的淚水的味道。
    那溫軟而無力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襯衫傳來,讓楚倚青的身體瞬間僵了一下。
    “……。”楚倚青看著懷裏這個醉得人事不省、連站都站不穩的麻煩精,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煩躁地低罵了一句什麼,聲音淹沒在震耳的音樂裏。
    把人送回去?看他這樣子,送回許家別墅,隻會再被他那個嚴厲的父親訓斥一頓。
    送去酒店?這個狀態,他也不放心。
    幾乎沒有過多猶豫,或者說,那點猶豫在感受到懷裏人溫軟的觸感和毫無防備的依賴時,瞬間就被一種更強烈的、不容置疑的念頭壓了下去,楚倚青冷著臉,手臂穿過許星塵的膝彎和後背,稍一用力,直接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一個標準的公主抱。
    身體驟然騰空,許星塵似乎被嚇了一跳,本能地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雙臂下意識地緊緊摟住了楚倚青的脖子。
    他的臉埋在楚倚青的頸側,溫熱的呼吸帶著酒氣噴灑在敏感的皮膚上。
    楚倚青抱著他的手臂微微一僵。
    預想中的厭惡和排斥並沒有出現。
    懷裏的人很輕,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清瘦骨架,卻又有著溫軟的、實實在在的份量。
    那緊緊摟住他脖子的手臂,傳遞出一種全然的依賴和信任。
    這種陌生的、被需要和被依賴的感覺,在他心底漾開一圈細微的漣漪,帶來一絲奇異的熨帖感。
    但他立刻將這絲異樣壓了下去,隻是繃緊了下頜線,抱著人,目不斜視地穿過投來各種複雜目光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這烏煙瘴氣的酒吧。
    楚倚青動作算不上溫柔,但也不算粗暴地將許星塵塞進了副駕駛座。
    許星塵似乎被這一番動作弄得有點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居然自己摸索著調整了一下坐姿,背脊挺直(雖然有點歪),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低著頭,像個做錯了事等待訓斥的小學生,看起來……異常地乖。
    楚倚青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引擎低沉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他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異常安靜的人,目光落在他鬆鬆垮垮、根本起不到任何束縛作用的安全帶上。
    “……安全帶。”楚倚青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
    許星塵遲鈍地“啊?”了一聲,低頭看看自己腰間,又看看楚倚青,眼神茫然,顯然沒理解。
    楚倚青眉頭蹙得更緊。
    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傾身過去,手臂越過許星塵的身體去夠他那一側的安全帶插扣。
    這個動作讓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到呼吸可聞。
    楚倚青身上沐浴後清爽的雪鬆冷香混合著淡淡的威士忌氣息,強勢地侵入了許星塵被酒精麻痹的感官。
    許星塵似乎被這突然靠近的氣息驚擾了。
    他沒有躲,反而微微抬起了頭。
    楚倚青正專注於扣上安全帶,側臉的線條在昏暗的車內燈光下顯得格外冷峻流暢,鼻梁**,下頜線緊繃,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許星塵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看著,眼神迷蒙的盯著“活閻王”楚倚青看了半天。
    楚倚青扣好安全帶,剛想退開,就對上了許星塵直勾勾的目光。
    那眼神太過專注,讓習慣了掌控一切的楚總都感到一絲不自在。
    他維持著傾身的姿勢,麵無表情地回視:“看什麼?”
    許星塵被問住了,他歪了歪頭,似乎在努力思考這個深奧的問題。
    幾秒鍾後,他像是得出了結論,嘴角微微向上彎起一個傻乎乎的弧度,聲音帶著醉酒後的軟糯和一點不易察覺的羞澀,小聲嘟囔道:
    “你長得……好看。”
    聲音很輕,像羽毛搔過心尖。
    落在楚倚青耳中,卻帶著一種近乎撒嬌的甜膩。
    楚倚青的動作猛地一頓,維持著那個靠近的姿勢,整個人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一股難以言喻的、陌生的情緒瞬間擊中了他。不是厭惡,不是煩躁,而是一種被取悅到的、隱秘的歡喜?
    他深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裏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喉結無聲地滾動。
    他死死繃住臉上慣有的冷漠表情,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破土而出的異樣。
    他迅速直起身,坐回駕駛座,動作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僵硬,聲音更是冷硬得能掉冰渣:
    “哦。坐好。”
    他目不斜視地直視前方,發動了車子。
    黑色的賓利平穩地滑入夜色。車廂內一片寂靜,隻有空調細微的出風聲。
    楚倚青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收得很緊,指節泛白。
    他努力平複著胸腔裏那點陌生的悸動,試圖將其歸咎於酒精作祟或者深夜的錯覺。
    而旁邊的許星塵,在說完那句“好看”之後,像是完成了什麼重大任務,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頭靠著舒適的椅背,呼吸漸漸變得綿長均勻,竟是……睡著了。
    隻留下駕駛座上那個表麵平靜無波、內心卻暗流洶湧的男人,載著一個醉醺醺的麻煩精,朝著自己頂層公寓的方向駛去。
    黑色的賓利無聲地滑入地下車庫專屬車位。
    楚倚青熄了火,側頭看向副駕駛座。
    許星塵睡得正沉,頭歪向車窗一側,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紅腫的眼皮微微合攏,臉頰因為酒精和車內暖氣的緣故泛著不自然的紅暈,嘴唇無意識地微微嘟著,褪去了清醒時的陽光跳脫,也褪去了委屈的棱角,隻剩下一種毫無防備的、近乎稚氣的安靜。
    楚倚青盯著這張睡顏看了幾秒,白天那句冰冷的“丟臉”和剛才酒吧裏那個蜷縮哭泣的身影不受控製地交替閃現。
    他煩躁地捏了捏眉心,最終還是伸出手,毫不客氣地推了推許星塵的肩膀。
    “醒醒,到了。”聲音是慣常的冷淡,但在寂靜的車庫裏,卻少了幾分平時的銳利。
    “唔……”許星塵被驚擾,不滿地蹙起眉頭,發出一聲模糊的鼻音,眼睛艱難地睜開一條縫,茫然地看向窗外陌生的環境。
    幾秒鍾後,他遲鈍地轉過頭,眼神迷蒙地看向楚倚青,帶著濃重的睡意和困惑:“……這是……哪裏?不是……我家……”
    楚倚青看著他那副傻乎乎的樣子,心底那點殘留的怒氣幾乎被一種荒謬的無奈取代。
    他差點被氣笑了。
    跟一個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人講道理?他楚倚青還沒那麼無聊。
    “下車。”他言簡意賅地命令,率先推門下車。
    許星塵慢吞吞地解開安全帶,扶著車門試圖下來。
    腳剛沾地就是一個趔趄,身體**地晃了晃。
    楚倚青站在車旁,看著他那副隨時要摔倒的樣子,額角的青筋又開始突突。
    他閉了閉眼,認命般地歎了口氣。算了,跟醉鬼較什麼勁。
    他再次上前,動作依舊稱不上溫柔,但手臂穿過許星塵的膝彎和後背時,卻比在酒吧時更穩了一些。
    他幾乎是沒什麼停頓地,再次將人打橫抱起。
    這一次,許星塵似乎連驚呼都省了,隻是本能地、更加依賴地將臉埋進了楚倚青的頸窩,手臂鬆鬆地環著他的脖子,像一隻找到了溫暖巢穴的小動物,甚至無意識地蹭了蹭。
    溫熱的呼吸和帶著沐浴露清香的發絲擦過楚倚青的皮膚,帶來一陣細微的麻癢。
    楚倚青抱著他走向電梯的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冷硬的步調。
    他目不斜視,仿佛懷裏抱著的隻是一件必須處理的物品。
    隻有他自己知道,心髒的某處,被那無意識的依賴蹭得有些發軟,又有些……莫名的燥熱。
    公寓內燈火通明,冷色調的極簡裝修風格與許星塵身上皺巴巴的西裝格格不入。
    楚倚青把人直接抱進了客臥,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坐好。”他命令道,隨即轉身去了衣帽間。
    他有潔癖,無法忍受人帶著一身煙酒氣和外麵的灰塵睡覺,更別提躺在他的床上。
    他找出一套自己沒穿過幾次的深色真絲浴袍,質地柔軟光滑,但尺寸對於許星塵來說顯然大了不止一號。
    “去洗澡。”楚倚青把浴袍扔給還坐在床邊發懵的許星塵,語氣不容置疑。
    許星塵抱著柔軟的浴袍,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被楚倚青半推半引地送進了客臥配套的浴室。
    楚倚青隔著磨砂玻璃門,聽著裏麵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和偶爾笨拙的碰撞聲,眉頭始終沒有鬆開。
    他轉身下樓,走到開放式廚房。
    動作熟練地燒水,從櫃子裏找出蜂蜜,用溫水調了一杯濃度適中的蜂蜜水。他做這一切時,表情依舊是慣常的冷峻,但動作卻帶著一種自己都未察覺的、異於平常的專注。
    當他端著溫熱的蜂蜜水重新回到客臥門口時,浴室的水聲剛好停了。
    門被拉開,氤氳的水汽裹挾著沐浴露的清香湧了出來。
    許星塵穿著那件明顯過大的浴袍走了出來。寬大的領口鬆鬆垮垮地滑向一邊,露出一小段清瘦伶仃的鎖骨和一片細膩的、帶著被熱水熏蒸後淡淡粉色的胸口**。
    過長的袖子卷了好幾道才勉強露出手腕,下擺更是長到了膝蓋上方一點,露出兩條筆直修長、還帶著未幹水珠的小腿。
    濕漉漉的頭發搭在額前,有幾縷調皮地貼在白皙的額角,整個人像一隻剛出浴、懵懂又毫無防備的小動物,褪去了所有偽裝,隻剩下一種幹淨的、帶著水汽的柔軟。
    楚倚青的目光落在許星塵身上,像被燙到一樣,瞬間移開。
    他端著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緊,喉結無聲地滾動了一下。一股莫名的燥熱感從心底升起,迅速蔓延開。
    他強行壓下那絲異樣,麵無表情地將手中的玻璃杯遞過去:“喝了。”
    許星塵乖乖地接過杯子,雙手捧著,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溫熱的蜂蜜水。
    甜滋滋的味道似乎讓他舒服了一些,他微微眯起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顫動。
    楚倚青就站在他麵前,沉默地看著他喝。
    燈光下,許星塵低垂的眉眼顯得異常溫順,紅腫的眼皮和微翹的鼻尖還殘留著哭過的痕跡,讓他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楚倚青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在他臉上逡巡,從濕漉漉的額發,到微張的、泛著水光的唇瓣。
    他的眼神很深,像是在審視一件失而複得的、需要重新評估價值的物品,又像是在透過此刻的脆弱,審視自己內心那團混亂不清的情緒。
    許星塵終於喝完了,把空杯子遞還給楚倚青,眼神依舊帶著醉意的茫然和溫順。
    楚倚青接過冰冷的玻璃杯,指尖不經意間擦過許星塵溫熱的手指。
    那微小的觸碰像一道細微的電流,讓他的指尖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
    他握著杯子,沒有立刻離開。
    客臥裏一片寂靜,隻有兩人清淺的呼吸聲。空氣仿佛凝固了,帶著蜂蜜水的甜膩和沐浴露的清香,還有一絲無聲湧動的暗流。
    半晌,楚倚青低沉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他的目光緊緊鎖著許星塵,帶著一種近乎拷問的銳利,卻又極力壓抑著什麼:
    “許星塵,”他叫了他的全名,語氣聽不出波瀾,“你真的不喜歡那個林子玥?”
    許星塵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眨巴了幾下眼睛,努力消化著這句話的含義。
    幾秒鍾後,他像是終於理解了,猛地用力搖頭,幅度大得差點把自己晃倒,眼神裏帶著一種近乎孩子氣的急切和澄清:
    “不……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早就……早就刪掉了!”
    他的反應如此直接、如此激烈,帶著醉酒後特有的不加掩飾的純粹,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了楚倚青刻意築起的、名為“懷疑”和“不信任”的心牆上。
    楚倚青看著他急切澄清的樣子,看著他紅腫眼睛裏殘留的委屈,白天自己那句刻薄的“丟臉”再次清晰地回響在耳邊。
    他握著杯子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移開目光,不再看許星塵那雙過於直白、過於容易讓人心軟的眼睛。
    他轉身,將空杯子隨手放在一旁的矮櫃上,聲音依舊維持著表麵的平靜無波,甚至帶著點刻意的冷淡:
    “哦。”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像是公事公辦的交代,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的在意,“早點和他說清楚。”
    說完,他不再停留,幾乎是有些倉促地轉身離開了客臥,順手帶上了房門。
    厚重的實木門隔絕了內外。
    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楚倚青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低頭看著自己剛才被許星塵指尖擦過的手,那裏仿佛還殘留著一絲不屬於自己的溫熱。
    胸腔裏,那顆一直被他強行按捺的心,此刻正不受控製地、劇烈地跳動著。
    一種陌生的、混雜著懊悔、釋然和某種更洶湧、更難以定義的情緒,正如同藤蔓般悄然纏繞上來,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需要冷靜,需要重新思考。但今夜,注定無眠。
    而門內那個喝醉的小混蛋,卻已經裹著帶有他氣息的浴袍,再次沉入了安穩的夢鄉。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