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討厭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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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許星塵都像被泡在冰冷的深水裏。
    會議室的空氣沉悶壓抑,楚倚青坐在主位,聲音平穩、條理清晰,掌控著每一個議題的節奏。
    他全程沒有看許星塵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落在他身後的某塊白板上,或者更遠的虛無裏。
    明明前天晚上,就是這個人,在送他回家的車裏,聽著他絮絮叨叨講公司裏某個奇葩客戶的趣事,雖然沒笑,但側臉的線條在昏黃路燈下顯得柔和,甚至還“嗯”了一聲表示在聽。
    那份短暫的、讓許星塵心跳加速的親近感,此刻被對比得如此鮮明而殘忍。
    許星塵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鋼筆,指節發白。
    他料到了這種冷淡,但心髒還是被那無形的冰錐刺得悶痛。
    散會時,楚倚青率先起身,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帶起一陣微冷的、帶著淡淡雪鬆氣息的風,沒有任何停頓,徑直離開了會議室。
    那扇厚重的門在他身後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一聲無情的宣判。
    賀譽今天沒出現,連個打探消息的渠道都沒有了。
    許星塵像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蔫蔫地回到自己辦公室,對著電腦屏幕發呆。
    下午,他想起還有一份需要楚倚青簽字的報告沒交。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鼓起勇氣,拿著那份輕飄飄此刻卻重逾千斤的文件,再次走向楚倚青的辦公室。
    敲門,得到一聲冷淡的“進”。
    推開門,楚倚青正低頭處理文件,側臉線條冷硬得像雕塑。
    許星塵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楚總,這是項目的最終風險評估報告,需要您簽字。”
    楚倚青終於抬起頭。他的目光落在報告上,然後,極其短暫地,掃過了許星塵的臉。
    那雙深邃的眼睛像冰冷的探測器,精準地捕捉到了許星塵眼下濃重的烏青,還有那因為強忍委屈而微微泛紅、此刻還帶著點不易察覺腫脹的眼眶。
    楚倚青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一絲極其細微的異樣感掠過。
    但他立刻用更深的冷硬壓了下去。他需要冷靜,需要劃清界限。
    這種示弱的表情……是想博取同情嗎?
    他麵無表情地接過報告,快速翻閱了一下,在最後一頁簽下自己龍飛鳳舞的名字,然後將報告遞還給許星塵。
    整個過程,一個字都沒有說,甚至沒有再看許星塵一眼。
    “……”許星塵張了張嘴,那句“楚總,你收到我的消息了嗎?”卡在喉嚨裏,在對方拒人千裏的冰冷氣場下,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默默地接過報告,指尖冰涼。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也熄滅了。
    他垂下眼簾,低低說了聲“謝謝楚總”,轉身離開,背影帶著一種被徹底抽空般的單薄和蕭索。門在他身後輕輕關上。
    楚倚青盯著那扇門,握著筆的手指骨節泛白。
    許星塵那副憔悴又委屈的樣子,像根細小的刺,紮在他心裏某個角落,讓他莫名地煩躁更甚。
    他煩躁地將筆扔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
    ---
    終於熬到了下班時間。
    許星塵感覺自己像打了一場敗仗,身心俱疲。
    他蔫蔫地收拾好東西,隻想立刻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回家把自己埋進被子裏。
    然而,剛走出公司大樓旋轉門,刺目的夕陽讓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緊接著,一個熟悉又讓他極度厭煩的身影就闖入了視線——林子玥!
    他竟然還敢來?!
    林子玥顯然一直在等他,一見他出來,立刻快步迎了上來,臉上帶著自以為溫柔體貼的笑容:“阿塵!你下班了?我等你好久了。昨天……是我太唐突了。給我個機會賠罪,一起吃個飯好嗎?我知道有家新開的私房菜……”
    許星塵徹底懵了,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來。
    他根本不想跟這個人有任何牽扯!他正要開口,用最直接了當的方式讓對方滾蛋——
    “這裏不是你們談情說愛的地方。”
    一個冰冷、低沉,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一絲極其罕見的、尖銳戾氣的聲音,突兀地從側後方響起。
    許星塵渾身一僵,猛地回頭。
    楚倚青不知何時也走了出來,就站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身形挺拔,像一尊冰冷的玉雕,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夕陽的金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非但沒有帶來暖意,反而襯得他眼神更加幽深銳利,像淬了寒冰的刀鋒。
    他的視線冷冷地掃過林子玥,最終定格在許星塵臉上,薄唇輕啟,吐出的話語刻薄得讓許星塵瞬間如墜冰窟:
    “煩請二位,別在楚氏門口做這種丟臉的事。”
    那語氣裏的輕蔑、不耐,以及那句“談情說愛”、“丟臉”,像淬毒的針,密密麻麻紮進許星塵的心髒。
    許星塵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血色褪得幹幹淨淨。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楚倚青,嘴唇哆嗦著,巨大的委屈、難堪和被當眾羞辱的痛楚瞬間淹沒了他:“我……我沒有!楚總,我……”
    他想解釋,想告訴楚倚青他正要拒絕,想質問楚倚青憑什麼這樣汙蔑他、羞辱他。
    但楚倚青沒有再給他任何機會。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隻剩下冰冷的厭惡和拒人千裏的疏離。
    他甚至沒有再給許星塵一個眼神。
    他麵無表情地轉身,步伐沉穩而決絕,走向停在路邊的黑色賓利,司機早已恭敬地拉開了車門。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那輛象征著權勢與冰冷的座駕,無聲地滑入車流,很快消失在街角。
    隻留下許星塵像個傻子一樣僵在原地,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變得一片死灰。
    周圍下班的人流好奇地投來目光,竊竊私語。林子玥也被楚倚青那強大的氣場和刻薄的話語震懾住了,一時竟忘了說話。
    巨大的羞恥感和被徹底誤解、拋棄的絕望感,如同海嘯般席卷了許星塵。
    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他死死咬著下唇,嚐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才勉強控製住不讓眼淚當場掉下來。他看也沒看旁邊一臉尷尬的林子玥,用盡全身力氣,猛地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衝向自己的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車門隔絕了外麵的世界,也隔絕了他最後一點強撐的體麵。
    許星塵趴在方向盤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壓抑了一整天的委屈、恐懼、失落和被楚倚青那句“丟臉”徹底碾碎的心,終於決堤。
    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砸在昂貴的方向盤真皮上,留下深色的水漬。
    楚倚青坐在平穩行駛的車後座,閉著眼,眉心緊鎖。
    車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映在他臉上,卻照不進他眼底的晦暗。
    那句刻薄的話出口的瞬間,他竟感到一絲扭曲的快意,仿佛終於將胸腔裏那股灼燒的煩躁**了出去。
    但緊隨其後的,是更深的、難以言喻的空洞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尖銳的刺痛。
    許星塵最後那慘白如紙、絕望受傷的眼神,像烙印一樣,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他煩躁地扯開領帶,第一次覺得這輛他精心挑選、象征著成功的座駕,空間竟如此逼仄,令人窒息。
    ---
    水珠順著發梢滴落,在昂貴的棉浴袍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楚倚青剛結束一個視頻會議,帶著一身水汽和揮之不去的疲憊從浴室出來。
    偌大的頂層公寓空曠寂靜,隻有窗外S市永不熄滅的燈火在無聲流淌。
    他走到吧台,給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冰球在琥珀色的液體中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屬於他自己的節奏。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突兀地亮起,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
    不是工作群,也不是哪個需要深夜溝通的合作方——這個時間點,幾乎不可能。
    楚倚青的視線掃過屏幕,當看到那個跳躍的名字時,他擦頭發的動作猛地頓住,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小塵埃。
    那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瞬間在他強行維持的平靜心湖裏激起了漣漪。
    他盯著那閃爍的光,指尖無意識地收緊,捏皺了柔軟的毛巾。
    這麼晚了……他想幹什麼?是終於反應過來白天被羞辱了,要來興師問罪?還是……又遇到了什麼麻煩?
    理智在警告他:別接。
    冷處理還沒結束。
    這個人隻會帶來麻煩和擾亂他心緒的情緒。但身體卻像有自己的意誌。等他反應過來,指尖已經劃開了接聽鍵,聽筒貼在了耳邊。
    “喂?”楚倚青的聲音刻意壓得又冷又平,像覆著一層薄冰,努力掩蓋下麵翻湧的、連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緒。
    電話那頭沒有立刻回應。背景音有些嘈雜,隱約能聽到節奏強烈的、帶著點頹廢感的電子樂鼓點,還有模糊的人聲喧囂。
    這不是許星塵平常會去的那種清吧或高級會所的環境音。然後,他聽到了清晰的、不太平穩的呼吸聲,通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種壓抑的、潮濕的氣息。
    楚倚青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他耐著性子等了幾秒,對方依舊沉默,隻有那沉重的呼吸聲證明著電話是接通的。
    一股無名的煩躁湧上心頭,他冷聲道:“沒事我掛了。”
    就在他拇指即將按上掛斷鍵的瞬間。
    一聲細微的、壓抑不住的啜泣聲,清晰地鑽入了他的耳膜。
    楚倚青的動作僵住了。
    那聲音很輕,像小動物受傷後的嗚咽,帶著無法言說的委屈和破碎感。
    是……許星塵?他在哭?
    這個認知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楚倚青刻意築起的冰牆。他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
    緊接著,許星塵帶著濃重鼻音和明顯哭腔的聲音傳了過來,含糊不清,卻字字砸在楚倚青心上:
    “我……我討厭你……”
    楚倚青幾乎是氣笑了,一股荒謬感衝淡了那瞬間的異樣。
    他冷冷地反問:“…有事說事。”
    深更半夜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幼稚!
    但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沒接收到他的冷嘲熱諷。
    許星塵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裏,自顧自地重複著,聲音帶著醉酒後的含糊和執拗:
    “我討厭你……楚倚青……我討厭死你了……”
    楚倚青抿緊了唇,那句刻薄的“喝多了就回家發瘋”在舌尖滾了滾,卻沒能說出口。
    他就這樣握著手機,站在空曠冰冷的客廳裏,聽著電話那頭斷斷續續的啜泣和毫無邏輯的控訴,像被施了定身咒。
    他沒有掛斷。
    然後,許星塵帶著哭腔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點,充滿了控訴和不解:
    “我都說了……我跟他不熟!你還不信我!嗚……你明明……明明知道我喜歡你……你還那麼對我……嗝!”
    一個響亮的酒嗝打斷了控訴,帶著濃重的酒氣仿佛能透過聽筒傳來。
    “你罵我……說我丟臉…我討厭你……”聲音漸漸低下去,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嗚咽。
    楚倚青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然緊縮。
    那句“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在他腦海裏轟然炸響,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所有的煩躁、冷硬、刻意維持的疏離,在這一刻被這帶著酒氣和淚水的告白衝擊得搖搖欲墜。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底翻江倒海的震動,聲音依舊維持著冷靜,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你在哪?喝酒了?”
    他幾乎可以肯定,許星塵此刻絕對不清醒。
    隻有酒精,才能讓這個平時在他麵前小心翼翼、帶著點討好和試探的小太陽,爆發出如此直白又委屈的控訴。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努力辨認他的問題,然後報出了一個酒吧的名字。
    楚倚青的眉頭瞬間擰成了死結。
    那個地方他知道,位於城市邊緣一個魚龍混雜的創意園區深處,以地下音樂和混亂的夜生活出名,根本不是許星塵這種小少爺該去的地方!
    而且那個區域治安……楚倚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一股強烈的、混雜著擔憂和憤怒的火焰猛地竄了上來。
    他氣許星塵的不知輕重,氣他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更氣……更氣自己白天那句口不擇言的“丟臉”把他逼到了這種地方!
    “待在原地別動!”楚倚青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焦躁,“聽到沒有?許星塵!不準亂跑!我……”
    他頓了一下,那句“我去接你”在舌尖滾了滾,最終還是帶著點生硬的別扭吐了出來,“……找人去接你!”
    他根本顧不上思考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衝動,也顧不上什麼冷處理的原則。
    他隻知道,那個在電話裏哭得稀裏嘩啦、說著“討厭他”卻又笨拙地告白著的小混蛋,此刻正一個人醉醺醺地待在一個危險的地方。
    楚倚青一把扯掉頭上的毛巾,抓起玄關的車鑰匙和一件隨手搭著的羊絨大衣,往樓下疾步走去。
    電梯下降的失重感中,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必須立刻、馬上把那個麻煩精抓回來!
    至於抓回來之後……楚倚青看著電梯鏡麵裏自己緊繃冷峻的臉,眼神複雜難辨。

    作者閑話:

    老婆一哭就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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