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時三刻，天狼營校場還浸在青灰色的晨霧裏。
    牛皮帳篷上凝結的露水簌簌滴落，在“狼嘯九天”的黑底戰旗上暈開深色水痕。
    淩霄身披玄鐵鎖子甲，腰間狼首佩刀在晨曦中泛著冷光，端坐在虎皮交椅上，背後八麵描金戰旗獵獵作響，旗麵上猙獰的狼頭仿佛隨時要破空而出。
    “北戎的鐵蹄踏碎了燕雲十六州的月光，西狄的彎刀飲盡了黃河兒女的血！”淩霄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青銅令箭叮當作響。
    “我天狼營的男兒，難道要像縮頭烏龜般，躲在這南疆的煙雨裏數炊煙？”他目光如炬，掃過帳中眾人，看見老兄弟們緊握的拳頭和眼底燃燒的怒火。
    軍師墨天籌撚著胡須，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星象羅盤。左右兩列站立的將領個個甲胄鋥亮，傷疤交錯的臉上寫滿肅殺。
    其中玄旗旗主霍岩握緊腰間斷刃，那是五年前單挑北戎三員大將時留下的戰利品；青旗副旗柳如煙輕撫袖中軟劍，劍穗上沾染的南疆毒藤汁液早已幹涸成黑褐色。
    “國庫裏的糧草連戰馬都喂不飽！”淩霄猛地抽出佩刀，刀刃劈在案幾上，木屑紛飛，
    “但我天狼營的狼崽子們，啃石頭都能啃出個江山！姑蘇城就是我們新的獠牙，要讓外族聽見”天狼”二字，就渾身發抖！”
    寥寥數語已將眾人雄心激起，隨即眾人便大聲附和道：“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可久受外族欺淩，我等聽候差遣，千難不言苦，萬死不辭。
    帳內爆發出雷鳴般的吼聲，兵器碰撞聲、鎧甲摩擦聲混著嘶吼，震得帳篷頂的銅鈴嗡嗡作響。
    淩霄抬手示意眾人安靜，寒芒閃過，刀尖挑起案上一卷羊皮地圖：“此番北上，除軍師外，隻帶四人！”
    他刀鋒劃過地圖上姑蘇城的標記：“霍岩、柳清風、趙猛、李青！你們四個，把狼牙磨得比北戎的馬刀更鋒利！”
    被點到名的四人轟然出列，甲胄撞擊聲如戰鼓。
    玄旗旗主霍岩單膝跪地，鐵手套重重砸在胸膛：“末將定用北戎人的血，染紅玄旗！”
    青旗副旗柳清風旋身抽出軟劍，劍光在帳中劃出冷冽弧線：“南疆的毒，要讓西狄嚐嚐！”
    紅旗副旗趙猛和塘騎隊長李青，擅長偵察和伏擊，兩人嘿嘿一笑：“讓他們見識見識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厲害！嘿嘿嘿”
    “黑旗旗主石堅聽令！”淩霄將虎符重重拍在案上，“代行營主之職！三個月後，我要在天狼令裏聽見你們震碎雲霄的吼聲！”
    石堅抱拳行禮，臉上的刀疤隨著堅毅的表情微微顫動：“將軍放心！天狼營的狼崽子們，連睡覺都握著兵器！等您歸來，定叫南疆的風裏都飄著勝利的味道！”
    晨霧漸散，陽光刺破雲層灑在帳篷上，淩霄望著老兄弟們眼中的熾熱，忽然想起六年前在北冥雪原上，這群人也是這樣，在暴風雪裏互相攙扶著活下來。
    他伸手拍了拍石堅的肩膀，聲音裏難得帶了幾分柔軟：“等我在姑蘇支起爐灶，就派人來接你們。到時候，咱們用外族的酒，祭這萬裏山河！”
    一個月後，殘月如鉤懸在天際。
    晨霧裹挾著未散的夜色，將官道浸染成一幅水墨長卷。
    當更漏聲第五次劃破寂靜，三十餘騎自霧靄深處疾馳而來，馬蹄裹著厚氈，唯有細碎的銅鈴輕響在空曠的原野回蕩。
    淩霄端坐在雪鬃馬上，月白儒衫外罩著墨色大氅，腰間狼首玉佩隨著顛簸輕撞，發出清越鳴響。
    他望著天邊翻湧的鉛雲，忽然抬手示意隊伍停下。
    身後兩隊人馬默契地勒韁，馬蹄聲驟停的刹那，隻有夜風掠過旌旗的獵獵聲。
    左側的青甲衛隊宛如從幽靈，二十四人清一色玄鐵長槍斜指蒼穹，槍纓在晨風中翻湧如血。
    他們身著密織藤甲，外罩暗青色勁裝，麵覆猙獰鬼麵，唯有猩紅的瞳孔在麵具縫隙中閃動冷光。
    藤盾邊緣淬著南疆特有的紫黑劇毒，連弩機括泛著幽藍寒芒，靴中匕首暗藏機關，出鞘時能射出三棱透骨釘。
    最詭異的是胯下的玄驪馬，竟能踏著碎步保持半米間距，行進間不見一絲塵土飛揚，恍若一群無聲的幽靈。
    右側四人皆是重鎧裹身，為首的青年卻是一襲素白長衫，腰間懸著白玉蕭，馬鞍上還捆著半卷未幹的畫軸，正是軍師墨天籌。
    他策馬靠近，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輿圖：“將軍，據暗樁回報，姑蘇城門寅時開閘，我們可趕在早市前入城。”
    “霍岩，傳令下去，進入吳地後改用吳儂軟語。”
    淩霄話音未落，四人中忽有一人越眾而出。
    隻見他掀下麵具，露出一道從額角蜿蜒至下頜的猙獰傷疤，正是玄旗旗主霍岩。
    他抱拳行禮，聲音沙啞如砂紙磨過：“遵命！屬下已命兄弟們將連弩箭矢換成吳地獵戶常用的三棱箭簇。”
    淩霄頷首，馬鞭遙指遠處若隱若現的城樓。
    晨光刺破雲層，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落在身後眾人身上，仿佛為這支神秘的隊伍鍍上一層金色戰甲。
    隨著他一聲輕喝，馬蹄聲再次響起，驚起一群棲息在蘆葦蕩中的白鷺，撲棱棱的振翅聲中，三十餘騎如離弦之箭，朝著姑蘇城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