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中，顧清淮早將青黴素相關的知識都濃縮整合成一本小冊子，發放給諸位太醫研讀背誦。他不過開頭做了個係統性的講解，之後便巡堂答疑。
    這次培訓考試，江雲殊仍堅持采用筆試加麵試的形式，顧太醫為降低難度，所有筆試題目都會從知識冊子中抽取，麵試題目也不過是設置各種症狀脈象，但凡認真記憶者，稍一分析便能答上來。
    太醫之中，大多專心誦讀或默背，隻有以劉院使為首的幾位，曾強烈反對顧清淮往太醫院搬黴菌和顯微鏡的太醫，此刻眉頭緊鎖，麵上屈辱與不耐煩交織著。
    劉院使背得心煩氣躁，不服的氣衝上腦門，卻在抬眼間瞄到顧清淮擱在案上的聖旨頓時偃旗息鼓，低下頭重新看起那怎麼也背不順的字句，卻仍暗暗翻了個白眼。
    江雲殊看著坐在對麵的馮嘉延，開口就問：“你是哪裏人？如今幾歲？家裏幾口人，都是做什麼的？”
    過來給馮嘉延端茶的青棠聽得一愣，公主這是要效仿戶部進行戶籍盤問？
    馮嘉延心下也疑竇叢生，卻仍舊規規矩矩答話：“回殿下，民女24歲，出身晉陽杏林世家，家中如今由父母操持醫館，祖母也時常坐診。”
    “雖是世家出身，也得是你自己機靈又用功，才能如此年輕便有此成就。”江雲殊的彩虹屁存在一定滯後性。
    朱槿端上一個木盒，她神神秘秘地打開，掏出一塊每個角掛著繩的布來：“此物名為”口罩”，顧太醫幫忙做的。工坊灰塵大，戴著可以保護著些呼吸道。”
    馮嘉延接過，撫著布料就開始研究，好像其中還夾著幾層東西，隻是沒法區分具體成分。
    “還有，這隻是初次嚐試製作的版本，你試著佩戴使用，也幫忙提提意見，”江雲殊已經給這位人才派上製藥之外的任務了，“我覺得這個做得還是太厚了，夏天怕是要捂出痱子。若是能改良，就發給工人們做裝備！”
    五公主名下的工廠，工人們怎麼能沒有自己的身份象征，工服的設計這就安排上。
    馮嘉延這幾日做工，也對五公主其人其事有所耳聞，卻又幾日沒見來過工廠，隻當是一時興起的叛逆小孩，雖能牽頭造工廠，卻不當公主是個正經做事的上司或能人。
    此刻公主卻關心起工人的身體健康，無論是否為了長久的利益，總歸於他們有益，似乎……並非她想象中那想什麼做什麼卻又沒有長遠規劃的小屁孩。
    眼見馮嘉延冰冷的麵具似乎裂開一道縫隙，江雲殊眼前浮現三個大字：計劃通。
    小樣，就說能拿下你吧！
    她得意地向青棠挑眉，這小宮女出門前與她打賭，回去就得給公主從皇上那討賞得來的玉佩重新打個絡子。
    兩場考試成績已出，隻有三名不及格。顧清淮將結果張貼於牆麵，眾人擁上前去圍觀。
    “瞧，就說我能過吧。趁著年輕就是要多背多學！”
    “噓，小聲些，你瞧那不合格的名單……”
    “哎，還是沒記熟，萬一月底前還是……”
    “別灰心啊，你這才入宮兩年，路還長著呢，明日再加緊背誦就是了！”
    “嘖，你也小聲些吧，別被記恨上了……”
    不合格處，寫著三個名字，其中劉院使赫然在列，其餘兩位都是入宮不超過三年尚且算作新手的。
    人群後，早已退避的顧清淮麵上有些不忍，心中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暢快。他偷偷挪步看清劉院使的臉色，低頭輕咳一聲掩住了上揚的嘴角。
    “還是集芳的師傅手藝好，這衣裳正合身呢。”吳夫人換了衣服出來，對親自來送衣服的於東家讚不絕口。
    於曼進門時故意說討口茶吃，此刻捧著茶盞，笑意盈麵：“夫人過譽了，滿意就好。”
    吳氏雙手撫過青蓮色裙裾，又於身前端平，方才坐下，儼然是大家閨秀風範。
    “今日天色已晚，白侍郎還未歸家嗎？”於曼掃了一圈，才狀似無意地問道。
    吳氏嘴角瞬間僵住，流露出幾分悲傷的神色。
    於曼追問：“可是我一時不察，說錯話了？夫人隻當我年輕淺薄，可萬萬別怪罪。”
    “怎會……”吳氏輕輕搖了搖頭，長歎一聲，“年輕多好啊，會向往婚姻、向往一切不曾經曆過的事……”
    機會來了，於曼故意扮演那好奇的少年人：“婚姻……夫人既提起，想必曾也是對成婚後的日子有過遐想的，隻是如今似乎……”
    吳氏抿抿嘴，露出心中的苦澀。於曼繼續問道：“還望夫人賜教，別讓我也掉入不可挽回的漩渦裏去……”
    吳氏抬頭怔怔地看著這綢莊東家，恍惚憶起自己出嫁前。猶豫良久，終是起身，歎也似的說了句：“隨我來吧。”
    夫人屏退伺候的下人，帶著於曼進了房間，合上門，重新為她倒上一杯熱茶。
    “我的故事可沒有半分喜悅，許會拂了你對未來的期待，如此，也願意聽麼？”吳氏的詢問其實是在自嘲，為自己的講述做心理準備。
    於曼端起茶杯：“夫人願意同我講，便是當我姐妹一般，俗話道好話不中聽，夫人無需有此顧慮。”
    “當年，白奉謙隻是一介窮書生，”她早已厭倦這沉悶又充滿痛苦的地方，對給她帶來痛苦的人也早已沒有往日的尊重與期許，“上京求學，向我家遞了拜帖，父親收他做學生，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在府中行走時，無意間遠遠看到父親教學場景的未出閣小姐。
    “白奉謙中了科舉，卻隻是個八品地方官，虧我父親提拔，將他一步步調回京城。入了六部後，又做主將我嫁與他。可是……”
    吳氏臉上逐漸出現沉痛的神色。
    “他初入戶部，剛坐穩主事的位子，就好似忘了本，不知何時起，都傳他得閑就去逛青樓，起初我還不信，也不敢去問，直到那天……他竟為一個青樓女子贖身，還將人帶回了府！”
    那日，白奉謙摟著那陌生女子站在她對麵，麵上沒有絲毫愧疚之色。
    “他借著職務之便，為那女子改了身份，納作妾室。可那女子並不知足，多次私下欺侮叫罵，甚至鬧到他麵前去，他也不責罰半句，隻敷衍打發……”
    於曼握著茶杯的指尖微微用力。
    “這還不算什麼。等他升了郎中，竟聯合父親的政敵，栽贓父親在聚會時妄議聖上，還買通參與聚會的人做假證！”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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