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豬狗不如的畜生！於曼心中狠狠罵道，卻不敢打斷吳氏的訴說，應當也許久沒有人聽她敘述這些往事了。
    “父親被壓至禦前問罪，無法自證清白，隻得認下判罰。幸而當今聖上仁慈，許是覺察到父親一向為人清廉、官聲不錯，隻貶官做了閑職，也算是能安心養老了……”
    受了如此大的冤屈，怎會安心呢。她與家人不過都是以此做個慰藉，好讓自己別總記掛著這碼事。可是那做局的白眼狼如今風光無限，她又怎能不恨！
    於曼右手探過桌沿，握住吳氏的左手：“夫人，今日這話隻同我講過便罷了，萬不可再外傳叫旁人聽去，若被有心人反扣你個汙蔑的罪名，便難辦了！”
    “事已至此，還能有何指望，我早已認命……”
    “夫人，山雨欲來風滿樓，莫待雲遮月半鉤。”於曼凝視著她的雙眼，想把話說得更明白些，同五公主一起保護這良善的人，“茶涼還得及時換，這”茶”字若換成人……”
    吳氏眼眸震顫，左手下意識地要抽出，卻被於曼用力按住。
    她不是不知道白奉謙這些年來做的醃臢事，隻是自己早已對這夫君失去指望，也沒了勸阻的心思。大不了，就是有朝一日被他牽連，掉了腦袋，反正也能親眼見他下地獄，怎麼不是痛快。
    可如今於東家意有所指，似乎知道些什麼，是提醒自己早做防範。
    於曼好像是……想讓自己安然地走出這將要倒下的家。
    禦書房中，香爐飄散出陣陣青煙。少師李甸踏上地磚，踩碎了冰冷的光影。
    “微臣要彈劾戶部侍郎白奉謙。”聲音擲向虛空，卻沉得驚人。
    皇帝聞言，伸手接茶盞的動作一滯：“戶部……具體何事？”
    綺兒隨太傅接觸事務已不少時日，不知是不是終於忍不住要對六部下手了。俞謨羌抿了口雲霧茶，水霧氤氳了眉眼，叫人看不出麵上悲喜。
    “白奉謙貪贓枉法，還罔顧人倫律法，強搶民女，讓親生姐妹共侍一夫。”
    俞謨羌聲音沉到叫人聽了不自覺彎下腰來：“可有證據？”
    李甸想起數年前隨當時還是儲君的皇帝糾察貪官，這位在聽聞貪汙數額時，也是這般神色。
    “白奉謙年初在郊外置辦了一處別院，讓庶弟白奉澈平日看管打理，又讓搶來的兩個妾室藏匿其中。白奉澈早年間備受嫡兄苛待打壓，早心生不滿，如今願做人證，已將知情之事和盤托出，此刻人便在殿外候著。”李甸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遝紙來呈上。
    皇帝從內侍官手中接過，隻見人證物證俱在。
    “庶弟，民女，還有目睹強搶之事的村民；地契，埋在後院的銀兩，還有數都數不盡的賬冊……”俞謨羌冷笑，“好啊，膽大包天！”
    茶盞被掀翻，骨碌碌滾到李甸腳下，老臣子身形卻不曾躲閃：“依臣之見，還是先著人徹查。”
    “準，傳旨令刑部、禦史台嚴查，白奉謙即刻捉拿歸案。”
    京郊，鳥雀不知為何突然紛飛，留下空蕩蕩的蘆葦叢。
    “夫人去哪了？”白奉謙回府，卻並未如往常一般看到等待自己歸家的妻子，喊住廊下低頭隻顧走路的下人詢問，對方也支支吾吾。
    他甩袖冷哼一聲，心道這婦人是不是幾日沒管教，竟如此失了規矩。下人們嘀咕著些什麼，見他眼神掃過來又似受驚麻雀般四散開。
    他一**坐到正廳椅上，卻瞥見茶盞下壓著一封書信，封上沒有署名。在府中，那必然是給他的吧。信紙展開，開頭是“義絕書”三個大字，署名是“吳氏琉雲”。
    反了！他一把將紙拍在案上，早已涼透的茶水從杯中濺到他手背。這婦人搞什麼名堂，日子過得好好的，還鬧離家出走？
    其實，若吳氏不提，白奉謙都快忘了她的名字，畢竟他隻當她是個管家婆，隻需要她安安分分扮演“夫人”的角色，至於這位夫人想要什麼、在乎什麼，與他何幹呢。
    “**婦忘本！定是看上哪個小白臉與人私奔去了，還不趕緊追！別敗壞了我白家的名聲！”他轟著下人動身去找，自己也欲奪門而出，卻正撞見手捧聖旨而來的刑部尚書。
    呂釗見白府一片混亂的景象，並為分神，隻喚身後人將白奉謙拿下。
    白大人丟了往日謙謙君子的麵具，慌亂地踩了自己官袍一腳，險些栽倒：“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可是戶部侍郎！朝廷……”
    “白奉謙！”呂釗見慣了這種場麵，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他將手中聖旨展開，遞到人眼皮子底下，“可是要違抗聖旨？”眼前人立馬變了神色，仿佛吃了蒼蠅又吞了一斤重的石子，不僅麵露畏懼，還怕到不敢挪動絲毫。
    白奉謙被押著跨過門檻，門口已站著一堆百姓，聽聞風聲的農戶躲在人群裏，確認了這欺壓自己的官老爺已被捉拿，才敢跳出來淬一聲。
    白府中，有下人悄悄回到自己房間準備收拾鋪蓋，有人慌了神，摩挲著腰間老爺賞賜的玉佩，終是追出門去找到刑部。
    “我要告狀！”一聲響驚得繁華的京城，霎時間沸如鍋上熱粥。
    江雲殊正與李若韻對坐品茶，皇帝今日剛讓人送來的祁門紅茶，此刻飄出花果的甜香。
    “殿下！”雪荻竟是撞進了門來，護腕磕在門框上咣當一聲，滿屋茶香都似晃了一晃，他自覺失態，聲音複又低了下去，“戶部白侍郎被捕了。”
    李若韻麵上先起笑意：“今日真是雙喜臨門。”
    “也多謝你操勞，還望替我給李大人捎句謝，這茶餅回頭也取半數送至府上。”
    “半數可不成，再賞我一碟桂花糖蒸栗粉膏才舒坦！”她以茶代酒，與五公主碰了杯，不小心倒滿的茶水溢了些許。茶壺旁，正安放著一紙書信，此刻隻見一句“五妹福星，如此恩情，為兄歸京後定當還上”。
    江雲殊無意識地摸著耳環，偏頭向朱槿問：“下午吩咐的東西可給父皇送去了？”算準了皇帝會盛怒，早早向顧清淮討了藥材，讓小廚房做了份下火安神的藥膳，也算是回了茶葉的禮。

    作者閑話：

    烏托邦裏會有很多的女性互助，當前我也希望不僅限於烏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