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殊狐疑：“都怎麼了？林副將如今是我們盟友，又不幹涉什麼，和你們一樣湊熱鬧見世麵也不行？”這四個人真是膽大包天，都質疑起她來了。不過也好，有主見不是壞事。
    林駒偌立於階下，未發一言，就聽著五公主為自己說話，隻是“盟友”二字的分量，對他來說還遠遠不夠。
    擎楠目光又落在林駒偌的背影上，不免小聲嘀咕：“這是給公主灌什麼迷魂湯了嗎，太醫的事武將去，能看明白什麼？”雪荻抬肘衝他腰間就是一擊：“殿下既發話了，便少置喙。”
    眼見時辰差不多了，江雲殊拎著兩個小宮女準備出發，與林駒偌錯身時，她拍拍對方肩甲：“正巧今日若韻不在，少個稽查的位置，你就同我一起吧。武將鎮場子應該好使！”
    身後青棠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門口擎楠也憋著笑。合著公主這是拿林副將當替補呢！
    林駒偌喉頭發緊，頂著眾人打量的眼神不由得掛起自嘲一般的笑：原來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哪裏是準備帶自己學習旁的東西，好以後幫忙出謀劃策，不過是拿自己當塊磚石，哪裏牆根缺了就讓自己補上。
    武將鎮場麵，那郎世子若是在京中，是不是就拉著正牌未婚夫去了，哪裏還輪得到自己。而且同為武將，自己在對陣殺敵的武藝上還差郎世子一大截……不對，公主總不能……
    不能是拿自己當慰藉吧？郎世子出征兩月有餘，聽聞公主又是因著婚事被嘲才投湖，想來後必然對婚事更加執著……
    “你出什麼神呢？還不跟上！”江雲殊腳都邁過門檻了，還覺得身後腳步聲不對勁，回頭才發現這人對著院中的石桌出神。這是……看上自己院裏的東西了？回頭弄清楚他喜歡什麼，送他便是，也是為那玄鐵袖箭回禮了。
    研究所外，眾多考生已在牆根下等候，許多人還捧著醫術想著在開考前再多記一些。江雲殊徑直走向殿內。
    隻見殿中布局大變，原先的長案與儀器皆撤走，換成三十副桌椅，上麵擺放著一模一樣的筆墨紙硯。大殿之上的案後放著兩把紫檀椅，是給主考與稽查準備的位置。
    與之相對的殿門兩側，也擺著兩張長凳，方便從後方觀察考生的一舉一動。這又是江雲殊照著現**場提出的布局。而殿外廊簷之下，則搬來三個騰空的櫃子，用來暫收考生攜帶的行囊、書冊等物。
    主考官顧清淮此時正對著手中紙條磕磕巴巴地練習。
    “這考試規則就這麼難念？”江雲殊不用看都知道紙條上寫著什麼，那每一個字都是她與李若韻、顧清淮共同商議後才寫下的，她這稽查從開考前就已經上崗。
    顧太醫瞧著棲雪閣的人像是終於盼來了救星：“微、微臣覺得……主持考核一事，可另尋賢者……”
    話還沒說話，便被青棠打斷，她如今也是與顧清淮混熟了，時常不顧朱槿阻攔、幫著主子逗弄社恐：“顧太醫這是要臨陣脫逃？隻是馬上就要開考，去哪尋人來頂替呢！”
    江雲殊也順著青棠的話不住點頭，露出悲憫的神色：“顧太醫，可知”堅強”二字如何寫？”像是要堵死這人的退路一般，她轉頭吩咐，“通知所有考生，準備開考，所有書本放置在殿外，入場時由侍衛一一搜身。”
    顧清淮果真急得要跳起來：“微臣尚未準……”
    “你早就準備好了！就這麼兩頁紙，臨時照著念都不是什麼大事！”江雲殊和青棠合力將顧清淮推去主考官的位置上。
    外頭考生站起，聽擎楠念今日第一場的考試名單，在雪荻搜身後踏入殿門，由朱槿、青棠引導到排好序的考生位上。林駒偌雙臂一抱，劍鞘在陽光下映出寒光來，每個進門的考生都被這武將嚇得一哆嗦。
    什麼郎世子什麼婚約的，他林駒偌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這親事一時半會又辦不了！如今的目標就是當公主的得力助手，幫她看好這考場。
    待第一輪的三十位考生均已坐定，顧清淮心中的退堂鼓敲到了最響。
    江雲殊搖頭歎氣，總得當個“惡人”推他一把，不然以後如何成事：“下麵由主考官宣讀考試規則——”
    朱槿叩響銅磬，清音盤旋於考場之中，教人在這春困的午後立即清醒。
    顧清淮在棲雪閣眾人各異的眼神中顫巍巍起身，活似個上年紀的老頭：“咳……”兩頁寫著規則的紙攤於案上，他指尖不住撫平頁角，坐他左側的五公主忍不住扶住額頭。
    “諸生靜聽，今、今奉聖諭遴選杏林良才，特……頒試院規訓：”顧太醫社恐治療之路看來還很漫長，“其一，爾等既過搜檢入闈，若有夾帶，速自呈出，既往不咎。若見交頭接耳等舞弊行徑，當即逐出，永革醫籍，並昭告天下。”
    江雲殊聽著這人念得漸入佳境，終於生出了幾分欣慰——原來這就是將人培養出進步的感覺嗎，那她老師張太傅是不是也太爽了！
    說到張太傅——壞了！她幾乎要拍**，這老頭還在棲雪閣午休，自己看到林駒偌後隻想著帶人出門，倒把這黏人的老頭忘了。上回去工廠都被他堵在門口耍脾氣，這回不知道又要怎麼鬧呢！
    她好想現在就衝去揪著朱槿的衣裳問，我們宮裏還有沒有像雲霧茶一樣叫太傅日思夜想的東西。
    顧清淮宣讀已漸入佳境，完全沒察覺身邊公主突然變得急躁不安：“其二，三十人成一場，每場半個時辰，各場考試間隔一刻，且試題迥異，莫存互通之念。其三，墨卷需達甲等，方得入殿試。殿試之期三日後張榜時一並告知。”
    江雲殊悄悄在桌下跺腳，林駒偌倚著殿門看著公主身形不住晃動，心中疑竇叢生：公主這是鬧肚子？還是遇著蛇蟲鼠蟻又怕驚著殿內其他人？自己這會也不能上前。
    他思索間，將目光投在同自己一道被安排在門口監督的青棠身上。青棠被他看得渾身刺撓：這是怎麼了，眼神利得要剜自己一刀似的。
    “其四，鼓勵揭弊，舉發屬實者，賜銅錢百枚，當場兌付。終諭，最終入選者入製藥工坊，司青黴素研製。月俸雪花銀二兩，食宿皆供。年終考績優異者，可授使職，掌地方分坊。”
    江雲殊深吸一口氣，逼迫自己將心神轉回到考場上來：“考規宣讀完畢，現啟盒分發考卷——”
    磬聲再次響起，顧清淮從匣中取出第一場的試卷，揭開蠟封。坐下時又想起自己人設似的，突然手抖。
    江雲殊從袖中取出一油紙包，悄悄遞給都成篩子的顧太醫：“今日說了許多話，有進步！”
    顧清淮接過，聞到裏頭梨膏糖的絲絲甜味，嘴角微翹。
    林駒偌背對著殿外投進的陽光，眼中的神色和地上的陰影一般暗。這人怎麼就不知道給自己塞包吃食，坐著監考就好受嗎？
    一旁青棠將手中蜜餞遞過來，生怕影響了專注的考生：“來點不？公主賞我的。”
    林駒偌恨不得將油紙盯出火星子來，終是一扭頭：“不必。”
    他胸膛裏釀的醋足夠他一直喝到今日考試結束的了！
    暮鼓聲蕩起，朱槿將最後一場的考卷收齊呈上。顧清淮驚疑不定：“那作弊的考生，當真要張榜出去？此舉相當於斷了他從醫的生路……”
    林駒偌自殿門處踏來：“自然要按規矩處置，這人被拖出去時還在念叨女子不配在此監考，本就是打著舞弊的心思來鑽空子的。”他掀開桌布查看，“這沒有蟲子吧？”
    江雲殊被問得一臉懵：“什麼蟲子？”
    “就是，顧太醫你別太心軟了，該嚴懲的就得嚴懲，若這種人都能行醫，定是那多收人診金還賣假藥的黑心大夫！”青棠嚼著蜜餞，左邊臉頰鼓出一塊。
    朱槿將考卷全部放入木匣中，合上後交給雪荻，兩個侍衛還得負責將考卷送回棲雪閣，這些答卷都要由主子、顧太醫和李小姐明日起一同批改。
    江雲殊被一打岔，也忘了林駒偌找的什麼蟲子，抻直胳膊伸了個懶腰：“青棠有長進！走吧，回去吃飯！”
    青棠立即蹦蹦跳跳地跟上：“今天吃什麼啊，有夜宵嗎？”公主早就答應他們今日回去後同桌用膳。
    “夜宵？也不是不行，想吃什麼……”
    主仆幾人漸行漸遠，林駒偌墜在隊伍最末，看了眼顧清淮腰封裏塞著的油紙包，不由得心煩，又快步趕上五公主。
    擎楠看著林副將旋風似的就朝前刮去，騰出手猛拍雪荻肩膀，使得力不比雪荻那肘擊小：“快記下，林副將追著公主跑，回去一定要告訴太傅！”換來雪荻一聲嘖。
    “記得把請帖……呀！”江雲殊正與青棠說話，餘光瞥見從後方竄出的人影，頓時被嚇得往反方向撤了一步，待看清後才拍著心口籲氣，“人都快被你嚇半死……真沒什麼蟲子，你別找了！”

    作者閑話：

    這個小林會陷入單方麵吃醋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我還沒寫到退婚(^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