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六百根綁紮杆的航海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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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出來掙這點錢,幹著最危險最累的活兒,上哪說理去~”
兩人無奈的把冷箱收回槽子裏,等老電一同下去。
這次裝卸的箱子不多,冷箱更少!基本上都是從泰國拉過來的,冷箱門縫裏還殘留著泰國海風的鹹腥,混著龍眼甜膩的香氣——這味道像是把熱帶陽光也一起塞進了集裝箱。
“才六個冷箱?”老電踹了腳槽子邊緣,震落幾片幹涸的海藻,“這才幾個錢!都不夠一瓶酒的!”
這下回去可以安安穩穩的睡個好覺了!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2025年1月1日了。
晨光透過舷窗的霧氣斜斜地切進來,在床尾烙下一道金邊。我盯著那道晃動的光斑,聽著外麵隱約的腳步聲、對講機的電流雜音、還有廚房飄來的煎蛋香——但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翻個身,被窩裏殘留的暖意像層柔軟的殼。現在我是自由的甲板水手,且不需要值班,可以理直氣壯地睡到自然醒。
十點四十五分,肚子準時發出抗議。趿拉著拖鞋晃到餐廳,看見大廚正把油炸帶魚裝盤。他頭也不抬地甩過來一句:”喲,少爺起床了?”
機工任君偉來得早,這天津人也含混不清地補刀:“人家現在可是正經水手了,哪像咱們——”
我反手給他一記拍打,倆人鬧了起來。
早上沒吃飯的緣故,中午感覺非常餓,忍不住幹了三碗米飯。
大廚把自己的餐盤往我這邊挪了挪,示意把帶魚給我吃:”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話音未落,我的筷子已經精準夾走他盤子裏的帶魚。
下午的陽光斜斜地打在舷窗上,我正癱在休息室的沙發裏打盹,突然聽見甲板上傳來”咣當咣當”的金屬碰撞聲。
“上物料了?”我支棱起耳朵,可對講機靜悄悄的,沒人喊我下去幫忙。
透過模糊的玻璃,看見水頭和老陳在右舷忙活。一托托銀光閃閃的鋼管被吊機卸下來,在甲板上滾出清脆的聲響。大部分都是用膠帶,綁紮條捆好,對在船尾的。還有一地散亂的扭鎖,底鎖,自動鎖。
直到晚飯時,水頭才揭曉謎底:“船東上的六百根綁紮杆!也不知道從哪條老破船上淘下來的~”他悻悻的地晃著筷子,“這下可夠用的了!”(船上要求,一個箱子要綁八根綁紮杆,前四後四。在艙裏的不用關它,隻是甲板上的。有46個貝,一個箱子占4個貝。一個貝有13列,這麼算下來,有一千三了!)
剛上船的時候,我和水頭,還有那三個水手,依次把杆倒出來,大概有一千一二。之前在上海第一次裝貨的時候,碼頭工人跟我們說綁紮杆不夠。大副這才跟公司申請的。
加上新上來的六百根,隻多不少!
晚上六點離港,第二天早上就要開始好好幹活了~
別的活先放一邊,先把那堆綁紮杆收掉!
水頭推著小推車,輪子在甲板上”咯吱咯吱”響,像隻垂死掙紮的老鼠。我在前頭拽著繩子,活像頭拉磨的驢。
“左邊!左邊!”水頭突然吼了一嗓子。
我猛地往右一閃——”咣!”綁紮杆還是撞上了通風管。三十根鋼管在推車裏蹦躂,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你左右不分啊?!”水頭額頭上的青筋直跳,“這要是沒有欄杆,咱倆早喂魚了!”
窄道兩側的鐵柱上,已經布滿新鮮的刮痕——那是我們這幾天留下的”戰果”。最慘烈的一次,推車直接卡死在兩柱之間,逼得我倆薅了半天才薅出來!
從寧波往南開,越來越熱,我倆的汗水也越來越多。安全帽的內襯已經能擠出水,像塊吸飽的海綿。每走兩步就有汗珠滾進眼睛,蜇得生疼。
我們發明了新的計時方式——不是看表,而是看水頭後背的汗漬擴散程度。淺灰色是開工一小時,深灰色是三小時,等到變成墨黑色時,就能收工了。
甲板上的熱浪扭曲了空氣,短杆拿在手裏像握著烙鐵。還好戴上了手套,不然指不定要被燙起幾個包!
下午兩三點,正是太陽最毒的時候。甲板的溫度計指針死死卡在42度。我倆癱在機艙通風口的陰影裏,像兩條脫水的鹹魚。
“給。”水頭突然從辦公室掏出兩瓶可樂,瓶身的水珠已經流成了小溪。
我接過水貼在滾燙的額頭上,舒服得直哆嗦。汽水剛喝進嘴裏就化成一股氣,從鼻孔裏噴出來,嗆得兩人又哭又笑。
遠處突然傳來大副的吼聲:“躲什麼懶!還有那麼多沒搬回去!抓緊幹呐”
水頭把安全帽往甲板上一摔,”啪”地一聲響:“大副!這活兒沒法幹了!”
大副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您自己摸摸!”水頭抓起根綁紮杆遞過去,“這鋼管能煎雞蛋了!”他猛地拽下手套——掌心果然橫著兩道紫紅的燙痕。
“就我倆幹,這大熱天的,誰能受得了!你來摸摸試試!”
甲板突然安靜下來。吊機的轟鳴、海浪的拍打,都成了背景音。
大副盯著那傷痕看了三秒,還是軟了下來。“二十分鍾!注意點時間!”
說罷,便揚長而去~去辦公室做他的配載去了。隻留下我和水頭兩人,坐在角落,喝著水。
水頭掐著表,秒針剛劃過十二,他就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拍了拍**上的鐵鏽。
“起吧,大副都讓一步了,咱也不能不給麵子!”他故意喊得很大聲,好讓辦公室的大副聽見。
我慢吞吞地爬起來,膝蓋還在發軟。二十分鍾的休息像場美夢,醒來時汗水又已經浸透了後背。
第三車的第二十三根綁紮杆砸進槽位時,我的胳膊已經抖得像台風中的纜繩。水頭的工服後背完全濕透,安全帽簷滴下的汗珠在甲板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小圓點。
“最後兩根。。。。。。”水頭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摩擦,他彎腰去抓鋼管,突然膝蓋一軟,整個人跪在了甲板上。鋼管”咣當當”滾出去老遠,在夕陽下閃著刺眼的金光。
我們癱坐在散發著餘熱的鋼板上,像兩灘融化的柏油。遠處的海平線被落日染成血紅色,浪花拍打船體的聲音忽遠忽近。
水頭突然笑起來,笑聲幹澀得像老舊的鉸鏈:“媽的。。。。。。這活兒。。。。。。幹得。。。。。。真**。。。。。。累。。。。。。錢少。。。破事兒還多!”
晚上衝澡時,發現肩膀曬脫了皮。水柱衝過泛紅的皮膚,疼得齜牙咧嘴。
鏡子裏,兩個黑白分明的人形圖案——穿著工裝的地方是原來的膚色,裸露的部分像是塗了層巧克力醬。
水頭在隔壁隔間吹口哨:“喲,這文身不錯!”他轉過身,後脖頸曬出的V領汗衫印清晰可見,“老子這是限量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