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的夜，從未如此粘稠。
    白日裏傀儡蟲鑽入七竅的陰影尚未散去，新的恐懼已如跗骨之蛆，在黑暗的角落瘋狂滋生。一種更細小、更歹毒的魔蟲，借著汙濁的水汽和絕望的氣息，悄無聲息地侵入了這座傷痕累累的堡壘。它們無孔不入，鑽入熟睡者的口鼻，潛伏在傷者的腐肉深處，甚至順著水井壁上滑膩的苔蘚，爬進了最後幾口尚未完全幹涸的水源。
    起初是低燒，昏沉，關節深處難以言喻的酸脹。很快，便是皮肉之下難以抑製的蠕動感，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活物在血脈與筋肉間穿行、啃噬。被寄生者皮膚下鼓起一個個遊走的、指甲蓋大小的硬包，所過之處，肌肉迅速壞死、潰爛，流出腥臭的黃綠色膿液。更可怕的是，這些魔蟲似乎能分泌麻痹神經的毒素，讓感染者陷入一種詭異的麻木與遲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從內部蠶食、腐朽，連慘叫都發不出幾聲，隻有喉嚨裏嗬嗬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絕望喘息。
    臨時征用的城隍廟，此刻已成了人間最殘酷的煉獄。昏暗的油燈下，草席上躺滿了渾身浮腫、皮膚下鼓起無數蠕動硬包的感染者。空氣裏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腐肉、膿血和絕望的氣息。**聲微弱而斷續，如同風中殘燭。幾個尚能行動的醫者穿梭其間，臉上蒙著浸透藥汁的粗布，眼神麻木而疲憊，手中的藥粉和銀針在可怖的病灶前顯得蒼白無力。
    “沒救了…都沒救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醫者看著草席上一個腹部高高隆起、皮膚薄得近乎透明、下麵密密麻麻全是蠕動黑點的年輕人，絕望地搖著頭，渾濁的淚水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蟲子…鑽到心脈了…神仙也難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角落裏，一個被蟲子鑽入眼眶、半邊臉腫得如同發酵麵團的漢子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嚎叫，猛地撲向旁邊一個試圖給他喂藥的婦人，張開流著腥臭涎水的嘴狠狠咬去！混亂爆發！驚叫、哭喊、推搡！本就壓抑到極致的氣氛瞬間崩斷！
    “按住他！快！”混亂中，一個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響起。
    是墨滄霄。
    他不知何時已站在廟門口，一身青衫被夜露和不知名的汙漬浸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卻挺直的輪廓。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沉澱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沉靜。他手中緊握著那把古樸的木尺——斷雲脊。尺身依舊沉靜，但尺尖那點溫潤的“無量”清光，此刻卻隱隱透著一絲銳利如刀的鋒芒。
    混亂的人群下意識地為他分開一條路。他大步走到那個發狂的漢子麵前，斷雲脊並未出鞘，隻是尺尖向下，輕輕一點那漢子瘋狂扭動的肩井穴。
    嗡！
    一股清冽平和的微光自尺尖蕩漾開來，如同投入沸水的寒冰。那漢子渾身劇震，眼中狂暴的血絲瞬間褪去，隻剩下空洞的茫然和深不見底的痛苦，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地。
    墨滄霄的目光掃過草席上那些在痛苦中無聲掙紮的軀體，掃過醫者們絕望的眼神，最後落在那位老醫者身上。“巫醫何在？”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壓抑的啜泣。
    老醫者顫巍巍地指向廟宇深處一個被布幔隔開的角落，聲音帶著恐懼：“在…在裏麵…他…他在試藥…”
    墨滄霄眉頭微蹙，大步走向布幔。一股更加濃烈、混合著奇異草藥和某種生物組織腐敗的刺鼻氣味撲麵而來。掀開布幔，裏麵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角落的陰影裏，一個身形佝僂、披著髒汙羽毛鬥篷的老者正俯身在一個被鐵鏈鎖在石台上的少年身上。少年腹部被剖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蠕動的內髒和纏繞其上的、如同黑色線蟲般的魔蟲！老者手中拿著一柄沾滿粘稠綠液和血汙的骨刀，正小心翼翼地撥弄著那些蟲子，嘴裏念念有詞。旁邊一個陶罐裏，浸泡著幾條被剝了皮、還在微微抽搐的魔蟲屍體，罐口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
    “以毒攻毒…以魔克魔…”老者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快了…就快找到克製它們的藥引了…”
    他手中的骨刀正要再次探入少年腹中，去挑動一條纏繞在腸係膜上的粗壯魔蟲。
    “住手！”
    墨滄霄的聲音如同寒冰，瞬間凍結了老者所有的動作。
    老者猛地抬頭，布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怒：“你是誰？敢打擾老夫鑽研救世良方？！”
    墨滄霄沒有回答，目光落在石台上那少年慘白如紙、因劇痛和恐懼而扭曲的臉上，落在他腹部那道猙獰的傷口上。少年眼中最後一點微弱的光正在迅速熄滅。
    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混合著冰冷的悲憫，在墨滄霄胸中翻騰。他一步上前，在老巫醫反應過來之前，右手如電般探出！
    不是攻擊巫醫，而是直取他手中那柄沾滿汙穢的骨刀！
    “你——！”巫醫驚怒交加，想要反抗，卻感覺一股無形的、沉重如山嶽般的氣勢瞬間壓得他動彈不得！
    哢嚓！
    墨滄霄五指如鐵鉗，輕易捏碎了那柄汙穢的骨刀！碎裂的骨片和粘稠的綠液濺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