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烽煙拭硯  第四十四章:拭硯·邊城煉獄圖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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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滄霄以硯裂重聚千尺雷,反噬之力如狂蟒噬心。
    他強咽下喉頭翻湧的腥血,腳下青石在無聲重壓中寸寸龜裂。
    當他終以道袍袖角拂去染血唇角的刹那,被血硯朱砂染透的殘斷木尺,驟然在城頭石像中發出共鳴錚鳴!
    嗡——
    尺麵血紅的“仁”字驟然爆發赤芒,瞬間連綴全城斷尺!
    一道浸透血痕的凡木裂尺陣列橫絕於磐石堡前,堪堪攔住最後一波石弩。
    墨滄霄袖底的指節猛一收攏的刹那,那方吞盡雷獄、引動偽道鎖鏈的道紋硯,如同完成了最後使命的瀕死巨獸,發出一聲短促到極點的悲鳴。硯身上的裂痕瘋狂擴張,深處湧出的不再是朱砂,而是粘稠得幾乎凝結的暗紅血塊。
    崩毀的天雷殘餘如萬千失魂的巨蟒,混亂地抽搐、炸裂、濺射,最後一道粗如殿柱的雷光碎塊裹挾著禮法鎖鏈殘留的惡臭符文,狠狠砸向城樓!墨滄霄整個人被一股恐怖的反衝巨力轟得向後滑去,道袍獵獵作響,幾乎撕裂虛空。腳下的堅硬城磚在無聲中化為齏粉,蛛網般的裂紋在他身後瞬間蔓延數丈。血終於強忍不住,猛地衝出了緊閉的唇齒,猩紅濺上他蒼白如紙的下頜,染汙了拂拭唇角的青色道袍。
    視野有一瞬的眩暈,仿佛天地傾塌的聲音都隔絕在了耳鳴的屏障之外。
    就在這時——
    “嗡——!”
    一聲低沉卻穿透靈魂的共鳴猛然從城頭炸開!
    那聲音帶著木器不堪重負的撕裂感,更裹挾著一股被血與火徹底淬煉過的、不屈不撓的意念。
    墨滄霄猛地抬眼。
    視線穿透血霧與煙塵,正撞上城牆一角——那婦人化石臂彎深處,那截剛剛被血硯朱砂喚醒、朽木核心浮凸著赤紅“仁”字的斷尺!
    此刻,那血字在寸斷的凡木尺上燃起了刺目的光焰!
    “嗡——嗡——嗡——!”
    鳴叫並非孤響。石化的死亡之城中,第二聲、第三聲、第十聲……百千聲同樣的撕裂鳴響在每一個角落轟然爆發!老卒屍體僵硬指縫間的半截刻痕尺,孩童石雕腳下踩著的木渣碎屑,散落牆縫、浸透了朱砂血與塵泥的斷裂量杆……所有曾被血硯朱砂浸染、哪怕隻是沾染上一絲氣息的碎木殘尺,都在這刹那爆發出回應的紅光!無數微小的紅點在同一瞬間亮起,如同被命運點燃的、散落的星辰。
    斷裂的尺身劇烈震顫著,掙脫了石化之力的最後束縛!它們被無形的“仁”字力量拉扯著,從僵硬的石掌中被強行抽拔而出,從廢墟磚縫間破土而出!如同戰場上突起的龍槍,一截,一截,又一截!浸透血痕的凡木殘片,斷裂的豁口如同沉默的利齒,帶著殘留在尺身上的斑駁血跡與灰塵石屑,錚錚然,淩空挺起!
    碎尺列陣。
    一道由成百上千斷裂木尺組成的陣列,橫亙在傷痕累累的磐石堡前!
    它們高低參差,豁口猙獰,斷茬處還浸著未幹的血色和城泥,焦黑的、朽木的、帶著刀刻印記的,每一截都來自凡俗微塵,每一寸都浸著底層掙紮的血肉記憶。沒有神兵利器的鋒芒,卻散發著一種百死無悔的渾濁沉光。那紅光不再是分散的星辰,而是一條由無數血“仁”微光強行扭結、貫穿首尾的傷痕巨鏈!
    最後一波噬魂石弩,撕裂陰雲,發出收割的厲嘯!
    轟——!
    木與石的碰撞沒有金鐵交擊的激越嘶鳴,隻有一片沉悶至極、令人牙酸的碎裂與碾軋之聲。斷裂的凡木與冰冷的石箭撞在一起!
    斷尺豁口處血光瘋狂吞吐。木屑在巨大的撞擊力下瞬間化為齏粉,尺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彎折、崩解,那鏈綴尺間的“仁”字血光在箭鋒壓迫下劇烈黯淡,幾欲熄滅!朽木終究難以抵擋符文加持的箭雨洪流,陣列多處肉眼可見地凹陷下去。
    一根雕刻著歪歪扭扭“張家坪”標記的木尺攔腰撞上一根黑色石弩,寸寸彎曲。裂口處的紅光嘶叫著、拉扯著兩側的木纖維不肯徹底崩斷,硬是以一個近乎折斷的角度死死抵著箭鏃,刺耳的**聲刺入骨髓。
    一根焦黑如炭的斷尺被巨力撞得高高彈起,尺端直接迎上一根陰冷的石箭,“仁”字血光與箭鏃上扭曲的符文短兵相接!滋——!兩股力量灼燒出焦臭的煙霧。焦尺發出不堪重負的裂響,尺身從中段炸開一道大裂,卻依然死死卡著那致命箭矢,血光沿著裂紋頑強遊走!
    “仁”字血鏈在箭鋒強壓下驟然繃緊,血光劇烈搖曳,陣列搖搖欲墜。
    墨滄霄唇邊新湧出的血蜿蜒而下,滴落在衣襟上。他眼中倒映著那道在弩雨重壓下發出垂死**、卻又絕不後退的凡物之陣,瞳孔深處如同有灼熱的炭火重新燃起。
    那些斷裂的豁口在碰撞中迸發的不再是死寂的光,而是一種沉默的咆哮!木屑崩飛的刹那,“仁”字血鏈驟然大亮!所有斷尺的豁口處,竟同時爆射出凝練如實質的赤色光束!
    嗤嗤嗤!
    血光如針,如錐,無視物理的堅石,狠狠地、精準地刺入箭身上流淌的惡毒符文脈絡!
    被血光刺中的符文猛地一顫,如同被燒紅的鐵釺捅入活體的寄生蟲!陰冷的黯綠色澤瞬間褪去,石箭的去勢頓時凝滯!
    哢嚓!
    碎裂的並非頑石之箭,而是箭身上那些構成符文回路的細微石脈!符文裂解,箭矢上附著的禁錮生命、汲取靈魂的陰邪之力開始逸散、瓦解!失去符文加持,沉重的石矢也不過是堅硬的頑石,頹然撞擊在後續升起或挺立的斷尺陣列上,發出沉悶碰撞。
    一根又一根斷裂、彎曲、布滿豁口、浸透血汙與塵泥的木尺,挺立在死亡與磐石之間。殘朽的尺身蒸騰起煙塵般的暗紅微光,像燒紅的鑄鐵浸入冷水時騰起的血霧。
    斷裂的木尺陣終於硬生生啃住了這波毀滅的箭雨!
    煙塵緩緩散開,露出破敗卻依然挺立的城牆輪廓。斷裂的木尺橫七豎八地斜插在箭矢與石屍之間,有的徹底粉碎,有的攔腰折斷,有的被石箭深深嵌入尺身……如同無數在屍骸前插下的、染血的簡陋刀槍。散碎的木屑和折斷的尺杆漂浮在空中,每一顆都在昏暗的天光下散發著絲絲縷縷、不肯消散的血色微光。
    墨滄霄的指節深深掐進掌心,一絲銳痛扯著神魂。道袍上洇開的血痕如同雪地裏的新梅。視線掃過那道斷尺浮屠,掃過那些碎木間固執跳躍的、源於凡俗而非天道的“仁”字血光,眼底最深處,那冰封已久的疲憊似乎被這抹凡塵血色融化了一絲縫隙。
    城頭上殘餘的生者在這難以置信的短暫僵持中,發出壓抑太久後破閘而出的粗重喘息與劫後餘生的嗚咽。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驟然撕裂了這片刻的死寂!
    不是箭雨,是沉重的、帶著死亡碾壓氣息的悶響自城下升起。
    眾人循聲望去,絕望如冰水灌頂。
    磐石堡巨大的城門陰影下,地麵無聲開裂,三具龐大得令人窒息的漆黑巨物正緩緩升起,取代了那已崩裂的石弩殘骸。
    那是三座扭曲血肉與冰冷機關鑄就的殺戮祭壇。
    骨架用某種黢黑、吸光的未知巨骨搭建而成,嶙峋刺向昏暗的天穹。血肉筋絡以慘綠和猩紅**的膠凍形態包裹著骨架,緩慢地蠕動、搏動,仿佛某種病態的巨大內髒外露,上麵黏附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殘破鱗片和尚未脫落的帶血皮發。在這些搏動的血肉與骨骼之間,又強行嵌入了無數冰冷、帶著工部標誌性精密鏽蝕感的青銅機括!巨大齒輪在血肉深處緩慢咬合轉動,鉸鏈拉動著鏽蝕的鋸片在濕滑的膠凍物內拖行,暗沉銅管深深紮入蠕動的血肉中,不知在汲取還是輸送著濃稠汙濁的液體。血水、粘稠的綠液、深褐色的油汙從這些管口和縫隙中混合滴淌,滲入地磚。
    每座祭壇頂端,並非神像,而是一個由朽木、枯骨和白慘慘符紙紮成的扭曲傀儡。它沒有清晰的五官,隻有符紙上用腥臭粘稠的血勾勒出的空洞輪廓,以及枯骨和朽木強行拚接出來的扭曲四肢,姿勢僵硬地朝向城內。在它麵前,懸掛著一麵布滿黴綠斑塊、仿佛剛從沼澤深處撈出的巨大銅鼓。鼓身附著著厚厚的、不斷滴淌粘液的苔蘚與菌斑。一張早已風幹的、帶著痛苦人麵輪廓的鼓皮緊緊繃在汙濁的鼓架之上。
    咚!
    沒有錘擊聲傳出,整個磐石堡的地麵卻猛地一顫!城磚在腳下跳動,沉悶的震動如同重槌直接轟在每個人心頭最深處!一股無形的、令人作嘔的波紋以那三座邪惡祭壇為中心,貼著地表急速蕩開。波紋所過之處,堅硬的青磚上赫然留下無數細密扭動的汙痕,如同蛆蟲爬過的印記!
    三個枯骨與符紙構成的扭曲傀儡同時動了。
    不是抬手,而是它們身前懸掛的巨大腐鼓猛地向內凹陷!
    咚!咚!咚!
    連續的悶響,一聲比一聲沉重惡毒!每一次詭異的凹陷,都噴吐出濃墨般腐臭的綠霧!霧氣帶著刺骨的冰寒席卷開來,所過之處,城頭石牆上凝結出厚厚的、粘稠的惡心綠冰。空氣變得稠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凝結的沼澤死水。
    更致命的,是緊隨綠霧之後衝擊而至的無形波潮。無數重疊、尖利、充滿了狂躁與惡意扭曲的魔音如同億萬根無形的冰冷鋼針,穿透耳膜,直接撕扯著城頭殘存守軍的靈魂!士兵們抱著頭顱淒厲慘叫,眼珠**外凸,口鼻耳中不可抑製地湧出粘稠暗血。一些靠近城牆邊緣的人承受不住這源自深穢之處的精神衝擊,失足翻滾著栽下城去,軀體被後續的波動碾過,爆開大團汙濁血漿!
    戰陣核心,薛猙立於最龐大那座骨肉祭壇之下。這位中州悍將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種混雜著狂熱、厭惡、亢奮與劇烈痛苦的扭曲神情。他裸露的胳膊上青筋虯結如怒龍,血管凸顯,皮膚下發著暗沉、令人不安的紫黑光。他猛地揚起手臂,揮向那搖搖欲墜的城池,喉嚨深處滾出的咆哮帶著非人的摩擦,刺耳得如同折斷的骨片在刮擦石板:
    “碾!碎!”
    腐鼓再陷!
    咚——!咚——!咚——!
    催命的腐鼓波潮排空而來,粘稠的綠霧幾乎吞噬了一切可視的光線!汙穢的魔音撕裂著最後的防線,那由殘斷木尺燃起的、微弱的赤色“仁”光被迅速淹沒在無邊的絕望泥沼之中。
    千鈞一發之際——
    磐石堡的最高處,一道燃燒的身影驟然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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