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硯底餘燼 第十九章:孤城·望旌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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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就在營地陷入混亂絕望巔峰的刹那!墨滄霄懷中的殘硯發出了前所未有的、令人心膽俱裂的刺耳鳴響!
硯池內那個蜷縮的暗紅輪廓光點驟然膨脹!兩點深邃的裂痕猛地張開了一線!一股更加強橫、更加貪婪、如同饕餮巨口般的恐怖吸力猛地爆發!
這一次,目標不再是虛無的氣息!它鎖定了整個營地中彌漫的、如同實質般的絕望、痛苦和死亡煞氣!如同找到了無上珍饈!
墨滄霄隻覺得手中那塊染血的獸皮變得滾燙,仿佛無數充滿怨念的灼熱目光穿透獸皮刺入他握緊的手指!一股混雜著鐵鏽血腥與焦糊惡臭、仿佛濃縮了整個戰場死亡悲鳴的冰冷洪流,瞬間湧入手臂!被那貪婪的硯池吞噬!!
哢嚓!
硯台內部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硬殼破開的脆響!緊接而來的是更加洶湧的饑渴感!它像活了過來!
“不要亂!!!守好位置!!”
澤木長老嘶啞焦急的咆哮在混亂中顯得如此微弱。
就在這絕望混亂肆虐、硯台異變爆發的中心,墨滄霄僵立著。他強迫自己從那冰冷可怖的吸力和硯台深處的“胎動”中掙脫出來,目光猛然掃過營地角落!
那個曾經在祭壇旁因觸碰赤翎白發而驚恐尖叫的老婦人,此刻蜷縮在最角落,渾身發抖,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混亂的人群,嘴唇無聲地快速開合,仿佛在重複刻毒的詛咒:“白發魔女……引火燒……都完了……都……”
而更多的目光,已經不僅僅是絕望,更夾雜著一種驚弓之鳥般的、對同伴對未來的徹底不信任與冰冷排斥!恐慌如同瘟疫蔓延,摧毀著本就脆弱的紐帶!
就在這股混亂與絕望即將徹底撕裂營地的瞬間——
“阿媽……餓……”一個極其微弱、卻因場麵死寂而顯得異常清晰的童稚聲音響起。
墨滄霄猛地轉頭!
在營地相對靠裏、稍稍幹燥些的一個小凹坑裏,一個約莫五六歲、臉上髒兮兮還帶著未幹淚痕的離炎部小女孩,正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破舊粗糙的木碗,碗裏隻有可憐巴巴的一小撮糙米和幾個幹癟的野果核。她仰著頭,一雙大眼睛含著淚水,怯生生地望著旁邊同樣麵色枯槁的母親。
那母親死死咬著下唇,看著女兒碗裏那少得可憐的吃食,又看了一眼混亂的人群中那些為了爭搶半塊幹餅而發生推搡的場景,眼淚無聲地滾落。她哆嗦著手,想把自己碗裏最後一點硬得像石頭的幹肉塊撕下一半,卻因為過分虛弱而顫抖著無法用力。
墨滄霄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緊緊抱在懷裏、被她當寶貝護著的一截小小的、磨得圓潤光滑的木尺上。尺很短,甚至不到一臂長,是孩童玩具,卻無比幹淨,顯是主人愛惜。
一股無法言喻的酸澀與怒意狠狠衝撞著墨滄霄的心髒!連硯台那貪婪的吸力似乎都在這瞬間停滯了一息!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封沾滿信使和赤翎鮮血的獸皮揣入懷中,強壓下硯台的悸動和後背的灼痛,大步穿過混亂哭泣的人群,徑直走到營地中央那個盛放剛剛清點完畢、少得可憐存糧的石墩旁!
澤木長老驚愕地看著他。
墨滄霄沒有看任何人,隻是俯身,伸出因為緊握血書而骨節泛白的手——卻不是抓向那些食物,而是——
輕輕拿起了那個小女孩珍而重之抱在懷裏的小木尺!
在女孩和她母親困惑茫然的眼神中,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注視下,墨滄霄握著那小小的木尺,一步、一步,沉重而堅定地走到了糧食袋前。
他蹲下身,將木尺那磨平了棱角的一端,小心翼翼地、無比精準地戳進那混雜著碎米、薯幹、豆子的糧食堆中心!然後——如同祭壇舉行最古老的儀式般——用盡全身的意誌和僅存的一絲力量,平舉著小木尺的一端,猛地用力!
“嘩——!”
糧食堆被這小小木尺帶著的力量均勻地左右撥開!
一尺為限!界限分明!尺痕所過,左右兩邊粗糲幹硬的食物堆,竟然……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肉眼可見的平衡!
墨滄霄扔掉木尺,看著那筆直的界限,猛地抬頭!目光如刀子般掃過混亂的人群,聲音嘶啞卻如同驚雷炸響在每一個因絕望而迷失的心靈上空:
“哭嚎!詛咒!推搡!能變出糧食嗎?!能救回前線血戰的親人嗎?!”
“不能!一絲一毫都不能!”
他指著那條小木尺分開的、在火光跳躍下顯得無比清晰的糧食分割線,每一個字都如同燃燒的烙鐵,砸向所有人的心髒:
“此刻!這方寸之間,這條線!就是規矩!就是生路!量出公平!量出秩序!讓所有還活著的人,按尺平分!每人一份!”
“誰搶!誰就是奪了別人的活命糧!誰就是逼死同的凶手!!”
話音落下,他猛地指向澤木長老,目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請長老……持此尺!主持分糧!”
小女孩睜大了含淚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墨滄霄手中那截從小被她視若珍寶、此刻沾染了糧食細碎灰塵的木尺。又看著那條筆直的、將糧食清晰分開的界限。她怯生生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伸出髒兮兮的小手,似乎想去觸碰那條“線”。
混亂如同被潑上冰水的沸油,驟然停滯!
所有喧囂、哭喊、推搡、詛咒,在那一刻都凝固了!無數道目光,先是死死盯住那條被小小木尺劃出的、無比清晰的直線,再緩緩抬起,看向握著木尺的墨滄霄,看向那碗幾乎被遺忘的小米粒,看向周圍每一個同樣饑餓絕望、卻在“那條線”麵前顯得茫然的同伴……
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秩序感,混雜著更深沉的絕望,卻同時也帶著一絲微弱的、絕境中尋求依靠的本能,開始在裂穀陰冷的空氣中悄然流轉。
混亂暫停。但死亡的喪鍾與硯台的貪婪悸動,在裂穀外那映紅天際的焚城火光下,如同跗骨之蛆,從未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