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雲一行人行至歸棋山腳，遠處已有岔道分出，通往西南。
    莫玄微忽然止步，回身望向歸棋山輪廓，沉默片刻，轉頭淡聲道：
    “我離開玄機山莊許久，是時候要回去了。”
    林逐雲微怔片刻，終是輕輕點頭：“也該回去了。”
    “本就不能同行太久。”莫玄微語氣平靜，“此番下山，隻為護你至此。歸路之後，因果自解。”
    說罷，她不再多言，向獨孤休與童真人略一頷首，隨即轉身看了林逐雲一眼。
    那一眼不含情緒，仿佛已將未說之言盡數藏入其中。
    旋即轉身入道，步履如昔，未有猶疑。
    林逐雲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靜立原地。
    童真人咬著糖葫蘆：“哎，這姑娘來去自有章法，從不拖泥帶水。”
    林逐雲應了一聲，回身跟上大隊，目光已重新望向北方山道。
    山路依舊漫長，一人一別，各歸其途。
    林逐雲等人繼續北上，轉過一道山腳，路旁塵土未散，似有商隊方才經過。
    童真人咬著糖葫蘆，忽然眉頭一挑，低聲道：“血腥味。”
    獨孤休亦已察覺，握緊了劍柄，命林逐雲諸人加快腳步。
    再行十餘丈，見前方空地之中，數輛馬車翻覆，貨架破碎，箱籠散落，血水自車下滲出，浸濕泥地。幾具屍身橫七豎八，刀口殘酷，眼中未褪驚恐，顯是頃刻之內被屠。
    而在場中央，數名身著墨紅衣袍的歹徒正將最後一口糧袋撕開，丟入大囊之中。為首一人背寬腰粗，麵帶獠痕，手持一柄短柄鬼頭刀，正一腳踏在一名商隊護衛的屍首上，仰天大笑：
    “這點貨值不值錢無所謂，人好殺就夠了。”
    那名刀客目光一掃，頓時鎖定了馬車後方。一名年輕女子滿身血汙，蜷縮在碎木之間，臉色蒼白，眼中淚痕未幹，正死死捂住嘴，屏息不動。她的目光與林逐雲相撞，驚恐中帶著一線掙紮與求生的渴望。
    那人舔了舔嘴角，獰笑道：
    “嘖，沒想到這窮山惡水，竟還藏著這等模樣的貨色……若是就這麼殺了，豈不可惜？不如帶回去，好好折騰幾日，豈不快哉？”
    話音未落，幾名歹徒也跟著低笑出聲，目光盡數落在那女子身上，淫邪畢現。
    獨孤休眉頭微蹙，緩步前出一步，大聲道：
    “是煉獄宗的人，行事果然肮髒至此。”
    那獠麵刀客一愣，旋即咧嘴笑道：“喲，竟還識得我們？”
    獨孤休未再理會，淡淡吐出一句：“逐雲，動手。”
    林逐雲領命而出，天道盟幾名弟子亦即刻應聲，長劍出鞘，殺氣乍現。
    童真人站在坡上，懶洋洋道：“嘖……這點小賊，不配我上。”
    林逐雲領命而下，身影已掠入血地之中。
    劍光乍起，未見繁招，唯快唯狠。
    第一名煉獄宗弟子尚未反應，咽喉已破，鮮血如泉。第二人揮刀欲擋，林逐雲半身一轉，反手一劍挑胸，整個人倒飛出去，撞翻破車。
    “找死！”對方暴喝一聲，揮刀力劈。林逐雲不避，長劍斜挑，將鬼頭刀逼偏三寸，順勢貼身一斬，自腋下斜至肋側，血光濺落如雨。
    一瞬之間，三人伏誅。
    其餘煉獄宗教眾這才驚覺麵前之敵並非尋常少年，紛紛退開，有人怒吼：
    “狗膽！煉獄宗的事也敢管？你們是什麼人？”
    童真人叼著糖葫蘆，笑**回道：
    “天道盟的人，今**們撞上了。”
    那人一怔，臉色瞬變，目光落在獨孤休身上，眼神霎時一緊，壓低了聲音：
    “天道盟……劍聖？”
    幾名煉獄宗教眾聞言臉色驟變，先前的凶狠與輕狂盡數退散，滿臉駭色。
    “是……是獨孤休！？”
    “怎麼會遇上他……”
    原本尚欲強撐的幾人頓時慌作一團，紛紛喊道：
    “走！快走！！”
    轉瞬之間隊形大亂，死得死、逃得逃，血跡未幹，場中卻已無人敢戰。
    林逐雲眼見幾名煉獄宗餘孽狼狽而逃，正欲提劍追上，腳步一動，正欲追出，卻聽身後傳來獨孤休一聲淡喝：
    “逐雲，回來。”
    “如今步入江湖，當記一件事——窮寇莫追，前路未必是勝機，極可能是陷阱。”
    林逐雲默默點頭：“弟子記下了。”
    童真人在旁嘖了一聲道：“”窮寇莫追”這話倒是有理，難得你老獨孤說了句像話的。”
    獨孤休未應，隻道：“收劍吧，人還活著，先救人。”
    林逐雲收劍歸鞘，走向馬車後方，輕聲喚道：“姑娘，別怕，賊人已退。”
    那少女仍蜷縮在一角，身體微顫。聞聲稍抬起頭，一雙眼眸淚痕未幹，透著怯意與未散的驚魂。
    她看著不過二十出頭，臉上滿是血跡與灰塵，卻依舊能看出她生得清秀出眾。眼眸澄澈，唇色微紅，即便滿臉狼狽，那份天然的美也讓人難以忽視。林逐雲一愣，隻覺眼前微微一晃，竟有些看癡了。
    獨孤休走近兩步，沉聲道：“姑娘無礙便好，敢問你從何而來，又為何遭此劫難？”
    少女抿唇片刻，緩緩起身，嗓音帶著哭腔：“我……我叫雪兒，原是清水村人，家中做些藥材買賣，這次隨家人北行販貨，不料途中遭了埋伏……”
    她咬了咬唇，聲音微顫：“那些人殺了我們所有護衛，連我爹娘也……我本以為……今日就要……”
    話未說完，淚水便已奪眶而出。
    林逐雲低聲問：“你還有別的親人嗎？”
    雪兒搖頭，眼神茫然：“家中已無人了，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獨孤休轉頭吩咐道：“將她帶上，一路同行，待返天道盟後再作安排。”
    天道盟弟子聞令而動，一人取來幹淨披風披在她肩上，又有一人走至馬車殘骸間，低頭尋索。不多時，從亂石與血跡間拾出幾件尚完好的衣物與包袱，遞至雪兒手中。
    雪兒見狀，怔了怔，顫著手將那幾件舊物一一收好，抱在懷裏，如同護著僅存的記憶。
    童真人叼著糖葫蘆站在一旁，歪頭看了她一眼，忽地低聲道：“命是撿回來了，接下來的路……自己得走穩些。”
    雪兒沒有回答，隻是輕輕點頭。
    林逐雲將她扶上馬車，回頭望了望地上的屍身與染血的車輪，眼神漸漸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