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一響忘川,六煞現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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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時,天光初亮,歸棋山靈堂之外,石階之上已有人影緩行。
歸棋山雖未廣發訃告,但沈忘塵之死早已傳遍江湖。五子守於靈前,不分來客身份,執香引路,禮數周全,態度沉穩。
棋聖沈忘塵雖誤入歧途,晚節不保,終死於正道之手,然而其昔年聲望仍重壓江湖。他一生所布之局、所立之威,並未因一夕沉淪而盡數抹去。來吊者多非為情,更非為憐,而是沈忘塵積攢的名聲未散,仍教人不能輕言漠視。是非功過,眾口難評,但在靈前,質疑歸於沉默,怒意隱於低頭。
辰正之刻,秋垂鶴、葉問鬆、慧遠大師先後入山。三人未多言,拈香三柱,叩首而退。
不久,一行人緩步而至,為首者背負長劍,神情肅穆,正是天道盟之主、劍聖獨孤休。
他身後是陣聖莫玄微、童真人,及林逐雲等天道盟弟子。
靈堂前,獨孤休駐足片刻,目光落在堂中靈位之上,久久未動。
“沈兄。”他語氣平淡,過後緩緩拈香三柱,步至靈位前,肅然一拜。莫玄微隨之而上,輕輕點頭,亦無多言,隻靜靜一叩,轉身退下。
童真人咬著糖葫蘆,望著靈位歪頭片刻,微微搖頭,神情罕有的嚴肅長歎一聲:“這局,還是輸了。”
林逐雲執香上前,躬身插香,叩首一拜。片刻後抬首望向靈位,目光堅定。
天道盟弟子隨後依次上前,默然行禮,無一喧嘩。
禮畢,獨孤休轉身看向動子,問道:“沈掌門已逝,歸棋山之事,今後由誰執掌?”
動子拱手答道:“師尊雖歿,山門未斷。我等五人承其教誨,共守此地。暫不另立掌門,待山中諸務理清,再議後事。”
破子也道:“山中未穩,需步步謹慎,不敢妄動。”
獨孤休點頭:“若有不便之處,天道盟可助一臂。”
動子再拜:“多謝前輩厚意,若有所需,定不諱言。”
獨孤休沉聲道:“既如此,我等也不多叨擾。歸棋山諸事尚繁,我們便先行告辭。”
林逐雲隨即行禮:“諸位師兄,告辭。”
破子回道:“林兄弟,獨孤前輩,保重。”
其餘幾人一同還禮。
獨孤休抬眼看天色,道:“時辰已至,咱們走吧。”
莫玄微輕應一聲。童真人啃完糖葫蘆,將竹簽塞入袖中,轉身離開。林逐雲回望靈堂片刻,也隨眾而去。
一行人緩緩下山,步履沉穩。廊下,五子靜立相送,目光未移,直至人影遠去。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
江湖尚在哀悼一位聖者的殞落,另一處地底深淵,卻響起了攝魂奪命的鈴音。
血影門,地脈幽陵。
門中主殿“無麵殿”位於地底最深處,四壁如鐵,穹頂若棺,終年無光。殿中無窗、無火,唯有正中高空懸掛一枚血色鈴鐺——無繩、不觸風,卻在沉寂中自發輕鳴,聲聲如夢魘,似喚魂,又似索命。
殿最深處,一方烏金寶座如碑似棺,冷峻高聳。其上端坐一名黑袍女子,她便是血影門主——影君。
寶座兩側,六人列立如雕,肅殺之氣宛若實質,正是“十煞”中尚存的六煞。
左首首位,宗晦生,號破心煞,一襲素袍,神色冷絕,所修“一心指”意專如刃,出指封喉,快狠無赦;
其旁,杜緋樓,無顏煞,輕紗遮麵,行蹤難測,擅易容術,形貌百變,是江湖中最難追捕的殺手;
再左,桑疏離,斷情煞,持一柄斷情劍,目光淡漠如霜,傳言她曾於霧嶺獨闖一派,劍出門滅,人無一生。
右首首位,冷重熙,歸命煞,身披墨衣,眉眼如刃,寡言少語,所修“催命掌”掌下無生,掌意一出,生死盡斷;
其側,紀流嵐,落星煞,輕功無雙,身法詭變如星隕電掠,刀未至,人已亡;
末座,袁紅綾,紅塵煞,紅衣如火,笑意魅人,擅使紅絲與暗器,殺人於舉手投足之間,美豔背後藏刃。
馮狐眠跪伏於殿前,衣袍血汙,麵色慘白,喘息如刃割肺腑。他一路逃回,隻餘半命,此刻五體伏地,呼吸微弱,卻仍強撐拱手低聲:
“屬下……未能完成使命。”
“赫無獄、邢玉奴……皆已遭醫仙伏誅。”
影君聲音如蝕骨寒風,緩慢吐出,“你……竟還敢回來?”
馮狐眠低首伏地:“屬下罪該萬死。請影君恕罪——”
“恕罪?”
影君話未說完,掌中已現一物——“忘川玲”。
原本高懸殿頂的血鈴,此刻竟悄然落於她手,紅光如泣,幽意森然。她指尖輕撫鈴身,語聲平靜:
“馮狐眠,你雖誤事,但念你舊功尚在……本座賞你一響忘川。”
殿中死寂。
六煞神色微動,卻無一人出聲。
影君緩緩舉鈴,目光冰冷:“一響過後,若你活下來,仍是我血影門的人。”
馮狐眠麵如死灰,躬身叩首,血洇石磚:“屬下……領命。”
嗡——!
鈴音驟響,似裂魂穿骨。
馮狐眠猛然震顫,七竅溢血,脊背弓起,整個人像被抽離神魂般劇烈扭曲,低吼含血,卻死咬牙關,強撐不倒!
鈴音漸歇,她已跪地不動,血汗交織,氣息微弱,眼中卻仍有餘光未滅。
影君輕笑一聲,語氣淡淡:“念你多年功勞,本座已留三分情。竟也命硬。”
“既然死不了——”她語氣微頓,聲線冷淡,“那便好好活著。”
她回身落座,血鈴已回原位,仿佛從未動過。
她眸光緩緩掃過六煞。
“杜緋樓,紀流嵐。”
兩人齊齊出列,未發一言,唯對影君深深一揖。
影君淡聲吩咐:
“替我查那少年行蹤。天道盟、歸棋山、玄機山莊……這些地方,如今皆與他牽連。你們去盯,但不得擅動,凡事回來回稟——”
她聲音沉了幾分,語尾卻帶出一絲攝魂森意:
“下次,本座親自動手。”
杜緋樓與紀流嵐默然點頭,袍影一掠,瞬息間已消入殿外濃霧。
烏金寶座上,影君靜坐不語,殿中一地血痕未幹,悄然透入幽石之間。
暗湧之下,血影再動,命數將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