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重逢的陌生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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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慶日的陽光是被櫻花篩過的,碎金似的落在沈硯手背上。他正低頭給林野拍發梢的花瓣,相機裏突然闖進個晃動的影子——灰撲撲的夾克,沾著油漬的袖口,還有那股隔著三米遠都能聞到的劣質酒氣。
    沈硯的手指猛地攥緊相機帶,金屬扣硌得掌心生疼。取景器裏的世界開始發顫,林野正歪頭問“怎麼了”,而那個中年男人已經晃到了麵前,渾濁的眼睛在他臉上掃來掃去,像在打量一件失而複得的舊物。
    “小硯?真是你啊……”男人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帶著濃重的酒氣噴在沈硯臉上,“跟你媽一樣,翅膀硬了就不認得人了?”
    周圍的喧鬧好像被按下了靜音鍵。沈硯能聽見的隻有自己血液衝上頭頂的轟鳴,還有十六歲那個雨夜,男人摔碎酒瓶時的脆響——當時母親剛走沒幾天,他縮在衣櫃裏,聽著畫具被砸爛的聲音,顏料混著酒液在地板上漫成醜陋的河。
    “讓開。”林野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他不動聲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正好把沈硯擋在身後。校服外套的肩線繃得筆直,像高中時無數次擋在他身前那樣,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欲。
    男人被這聲喝斥激得瞪起眼,伸手就去抓沈硯的手腕:“我跟我兒子說話,關你什麼事?”他的指甲縫裏嵌著黑泥,動作又快又狠,像條突然撲上來的野狗。
    沈硯下意識地往後縮,卻被林野牢牢按住肩膀。下一秒,林野抬手精準地扣住了男人的手腕,指節用力到泛白:“說了,離他遠點。”他的拇指抵在男人的脈門上,那是高中打架時學的招式,總能用最省力的方式讓對方吃痛。
    男人疼得“嘶”了一聲,酒意醒了大半,眼神裏多了些陰鷙:“你是哪根蔥?沈硯,這就是你找的野男人?跟你媽一個德行……”
    “閉嘴!”沈硯突然從林野身後探出頭,聲音因為憤怒而發顫。他很少這樣失態,連指尖都在抖,“不準你提我媽。”
    男人被他眼裏的戾氣驚了下,隨即嗤笑起來:“怎麼?現在長本事了?知道用這種眼神看人了?當年你跪在我麵前求我別把你趕出家門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樣子……”
    “你再說一句試試。”林野的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他反手一擰,男人立刻疼得彎下腰,嘴裏罵罵咧咧的,卻不敢再提半個字。周圍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的騷動,開始圍過來看熱鬧。
    “林野。”沈硯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算了,我們走。”他不想在這裏跟這個人多耗一秒,更不想讓那些探究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林野這才鬆開手,男人踉蹌著後退幾步,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櫻花樹的陰影裏。直到那股酒氣徹底散去,沈硯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抖,手心全是冷汗。
    “沒事了。”林野轉過身,伸手輕輕擦去他額角的冷汗,指腹帶著熟悉的溫度。他的眼神裏滿是擔憂,還有一絲後怕,“剛才沒嚇到你吧?”
    沈硯搖搖頭,卻忍不住往他身邊靠了靠,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鎖骨。林野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著陽光曬過的味道,像曬暖的被子一樣讓人安心。他深吸一口氣,把剛才那股惡心的酒氣從肺裏擠出去:“我沒事。”
    林野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像安撫一隻受了驚的小動物:“別怕。”他的目光落在沈硯後頸,那裏有一小片淺淺的疤痕,是當年被男人扔過來的煙灰缸砸到時留下的。陽光穿過櫻花枝椏,在那道疤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溫柔地覆蓋了那些醜陋的過往。
    沈硯忽然抬起頭,對上林野的眼睛。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滿了認真,像在說“有我在”。他忽然想起高三那個暴雨夜,也是這樣的眼神——當時他被男人堵在巷口要錢,是林野舉著傘衝過來,把他護在懷裏,任憑對方的拳頭落在自己背上。
    “我不怕了。”沈硯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他抬手碰了碰林野無名指上的戒指,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無比安心,“因為我的傘骨,早就和你的長在一起了。”
    林野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又暖又軟。他伸手握住沈硯的手,十指緊扣,把那枚刻著“野”字的戒指和刻著“硯”字的戒指貼在一起,像是兩個緊緊依偎的靈魂。
    他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周圍的喧鬧漸漸恢複如常。有學生舉著相機在拍櫻花,有校友在互相合影,賣櫻花書簽的小販在吆喝著生意,一切都回到了校慶該有的熱鬧模樣。
    “我們去那邊走走吧。”林野指了指不遠處的長椅,“剛才看到那邊人少。”
    沈硯點點頭,任由林野牽著他穿過人群。櫻花花瓣時不時落在他們的發梢和肩膀上,像無數溫柔的吻。走到長椅旁,沈硯忽然停下腳步,指著那張刷著綠漆的長椅笑了:“你看,像不像高中宿舍樓下的那張?你總在那等我畫完畫。”
    林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笑了。真的很像,連長椅腿上那道被自行車撞出來的凹痕都幾乎一樣。他想起無數個黃昏,自己就坐在這樣的長椅上,看著沈硯背著畫夾從畫室裏跑出來,發梢上還沾著星星點點的顏料,像隻落滿了星光的鸚鵡,眼睛亮得驚人。
    “那時候你總說再等五分鍾,結果每次都要多畫半小時。”林野拉著他在長椅上坐下,指尖輕輕刮過他的手背,“我就隻好在那給你算數學題,等你出來的時候假裝剛解完一道難題。”
    沈硯被他說得笑出聲,臉頰微微發燙:“哪有那麼誇張?我明明記得有次提前出來了,還看到你在偷偷看我的畫。”
    “那是因為你畫得太好看了。”林野說得一本正經,眼神卻帶著狡黠的笑意,“尤其是畫我的時候,把我畫得比真人帥多了。”
    “才沒有。”沈硯別過臉,假裝去看飄落的櫻花,耳根卻悄悄紅了。他想起自己畫過的無數張林野——趴在課桌上睡覺的林野,解出難題後挑眉笑的林野,在雨裏把傘往他這邊傾的林野,每一張都藏在畫夾最深處,像藏著最珍貴的秘密。
    林野看著他泛紅的耳根,忍不住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輕說:“其實我每次等你的時候,都在想什麼時候才能像現在這樣,牽著你的手走在校園裏,不用再擔心被老師看到。”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沈硯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他轉過頭,正好對上林野含笑的眼睛,陽光透過櫻花花瓣的縫隙落在林野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讓那雙眼睛看起來格外溫柔。
    “現在不就實現了嗎?”沈硯的聲音很輕,帶著滿滿的笑意。
    林野點點頭,握緊了他的手:“是啊,實現了。”
    他們坐在長椅上,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飄落的櫻花,感受著彼此掌心的溫度。偶爾有風吹過,帶來一陣櫻花的清香,還有遠處傳來的校歌聲,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場不會醒來的夢。
    過了一會兒,沈硯忽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對了,剛才看到有人在櫻花樹那邊拍照,我們也去拍一張吧?”
    “好啊。”林野笑著點頭,“正好讓小傘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
    提到那隻綠鸚鵡,沈硯忍不住笑了。小傘現在被托付給了留校的學弟照顧,每天在宿舍裏過得逍遙自在,聽說還學會了新技能,會對著學弟喊“沈硯畫得好”。
    他們起身往櫻花樹那邊走去,林野的手始終緊緊牽著沈硯的手,像是要把這些年錯過的時光都補回來。走到一棵特別粗壯的櫻花樹下,沈硯停下腳步,指著樹幹上的刻痕說:“你看,這棵樹好像比我們高中那棵還要粗。”
    林野湊過去看,樹幹上刻著許多名字和日期,都是曆屆校友留下的紀念。他忽然笑著說:“我們也在這裏刻個記號吧,等明年再來的時候就能找到。”
    “才不要。”沈硯拍了他一下,“破壞樹木是不對的。”
    林野故作委屈地歎了口氣:“那好吧,聽你的。”他頓了頓,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銀色的筆,“那我們寫在這張紙上,然後埋在樹下好不好?”
    沈硯看著他手裏的筆,忍不住笑了:“你什麼時候帶了這個?”
    “出門的時候想著可能會用到。”林野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遞給沈硯,“來,我們一起寫。”
    沈硯接過筆,想了想,在紙上寫下“沈硯和林野”,然後畫了一個小小的櫻花圖案。林野在旁邊加上日期,還畫了兩隻依偎在一起的鸚鵡。寫完後,他們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把紙埋在櫻花樹下,像埋下了一個關於未來的約定。
    “好了,”林野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著說,“等我們老了再來挖出來看。”
    沈硯看著他眼裏的光,心裏滿滿的都是暖意。他知道,不管過多少年,不管他們在哪裏,這份感情都會像這棵櫻花樹一樣,深深紮根在彼此的生命裏,隨著歲月的流逝,愈發堅韌,愈發醇厚。
    陽光漸漸西斜,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交疊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遠處傳來了校慶晚會開始的音樂聲,熱鬧而歡快。
    “我們去看晚會吧?”林野牽起沈硯的手,“聽說今晚有煙花。”
    沈硯點點頭,任由林野牽著他往操場的方向走去。櫻花花瓣還在不斷飄落,落在他們的肩上,像無數溫柔的祝福。他知道,那些不好的過往已經被遠遠甩在了身後,眼前和未來,都隻有身邊這個人,和他們一起創造的、充滿陽光和櫻花香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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