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小心地翻開第一頁。標題是《暴雨來臨前》，字跡工整得不像出自林夏之手。故事講述一個女孩每天觀察對麵樓裏的獨居老人，直到有一天發現老人再也沒出現在窗前。
    ”寫得真好，”雨晴由衷地說，”特別是描寫天空那段...”
    ”像打翻的藍墨水，”林夏接上她的話，眼睛亮了起來，”我最喜歡暴雨前的天空。”
    她們肩並肩坐在窗邊的地毯上，額頭越靠越近，一篇篇的讀過去。隨著閱讀，雨晴發現這些故事有個共同點——都發生在雨天，主角都是孤獨的人。最後一篇的標題是《透明人》，寫一個女孩如何在人群中感到自己像空氣一樣不被看見。
    ”這篇...”雨晴抬頭，發現林夏正盯著窗外，側臉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脆弱。
    ”最真實的一篇，”林夏輕聲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那個透明人。在跑道上，所有人都為我歡呼，但沒人在意我真正是誰。”
    遠處傳來雷聲，空氣變得潮濕起來。雨晴看見林夏手腕內側有幾道淺淺的白痕，像是愈合已久的傷口。她突然明白了那些小說裏描述的孤獨從何而來。
    ”為什麼要給我看這些？”雨晴問。
    林夏轉回頭看她，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像兩顆黑曜石：”因為你是唯一一個發現我不隻是”田徑隊的林夏”的人。”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緊接著是轟隆的雷聲。雨點開始敲打窗戶，起初是零星的幾滴，很快就連成一片。林夏起身關上窗，雨聲立刻變得沉悶起來。
    ”回不去了，”她看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雨勢，”這雨至少要下一小時。”
    雨晴掏出手機，發現已經六點半了。她給母親發了條短信，說在學校避雨。發完才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對母親撒謊。
    林夏從牆角拿出一個電磁爐和小鍋：”餓了嗎？我這兒隻有泡麵。”雨晴點了點頭，林夏看著她笑的很開心。
    雨晴看著林夏加水點火放麵的一氣嗬成，快速的讓她看不清，直到端上桌，雨晴發現，煮過頭了，林夏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額，好像應該水開了放麵哈哈哈。”雨晴看著她笑了，默默的拿起筷子，她們盤腿坐在地毯上，分食一鍋煮過頭的泡麵。熱氣在兩人之間升騰，模糊了彼此的輪廓。雨晴注意到林夏吃得很慢，每次吞咽都像是要克服某種阻力。
    ”藥，”注意到她的目光，林夏指了指床頭櫃上的白色藥瓶，”抗抑鬱的，副作用是沒胃口。”
    雨晴想起自己曾在生物課本上讀到過這類藥物。書上冷冰冰的文字描述，遠不及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女孩來得真實而具體。
    ”你父母知道嗎？”話一出口雨晴就後悔了。
    林夏的筷子停在半空：”我爸再婚後搬去了深圳。我媽...她覺得這隻是青春期的情緒波動。”她攪動著麵條，”他們離婚那天，也是這樣的暴雨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在鐵皮雨棚上的聲音像某種鼓點。林夏突然站起來，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塑料箱。
    ”想不想看電影？我收集了很多DVD。”
    她們最終選了一部老舊的《情書》，在林夏的小筆記本電腦上看。當放到女主角在雪地裏呼喊”你好嗎”那段時，雨晴感覺肩膀一沉——林夏靠在她肩上睡著了。
    屏幕的光映在林夏臉上，雨晴看見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細小的陰影，嘴角放鬆後竟顯得有些稚氣。她小心地調整姿勢，讓林夏靠得更舒服些。又偷偷的對著林夏的耳朵悄悄的問：“林夏，你好嗎？”莞爾又覺得自己略顯幼稚。
    電影結束時已經九點多。雨停了，窗外偶爾傳來滴水的聲音。雨晴輕輕推了推林夏：”雨停了，我該回家了。”
    林夏驚醒的瞬間，眼神裏閃過一絲恐慌，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認出雨晴後，她鬆了口氣，揉了揉眼睛：”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雨晴指指手機，”我媽說來路口接我。”
    她們收拾好東西，鎖好閣樓門。下樓時，林夏突然在轉角處停下：”今天...謝謝你。”
    樓道感應燈突然熄滅，黑暗中雨晴感覺自己的手被輕輕握住。那隻手溫暖而有力，與幾個小時前冰涼顫抖的樣子判若兩人。
    ”明天見？”林夏的聲音很近。
    雨晴點點頭，想起對方看不見，又補了句：”明天見。”
    她走出單元門時，看見母親的車已經停在路邊。上車前，她回頭望了一眼。頂樓的窗戶亮著燈，隱約可見一個人影站在那裏。雨晴舉起手揮了揮，不知道對方能否看見。
    車開動後，母親問：”你不是在學校嗎？怎麼又去了同學家？”
    ”嗯，她帶了傘，我們就一起回來了。”雨晴把額頭貼在冰涼的車窗上，”她叫林夏。”
    雨滴又開始落下，在玻璃上劃出蜿蜒的痕跡。雨晴想起林夏小說裏的一句話：”有些人就像雨，看似溫柔，卻能穿透最堅硬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