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等了整整二十分鍾。初秋的風吹落幾片黃葉，在她腳邊打著旋兒。她第三次看手表時，指針已經指向五點四十，校園裏的人幾乎**了。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離開時，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車鈴聲。她轉身，看見林夏騎著一輛老舊的二八自行車朝她衝來，刹車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上來！”林夏單腳撐地，拍了拍後座。那上麵綁著一個手工縫製的坐墊，藍色格子布已經洗得發白，邊緣有些開線。
    雨晴遲疑地抓著後座鐵架，側身坐了上去。自行車立刻搖晃起來，她慌亂中抓住林夏的校服下擺。
    ”抱緊了，”林夏回頭看她，嘴角帶著狡黠的笑，”這段路有點顛。”
    她們穿過放學後熙攘的街道。林夏騎車很猛，在人群中靈活地穿梭，時不時急轉彎避開行人。雨晴不得不環住她的腰，臉頰幾乎貼在她的背上。林夏的校服散發著陽光和洗衣粉混合的氣息，後背隨著呼吸均勻起伏。
    ”你經常這樣載人嗎？”在一個紅燈前，雨晴小聲問道。
    ”第一次，”林夏用腳尖點著地，”後座墊子是昨天剛綁上的。”
    自行車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兩側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建的老式居民樓。牆麵上的爬山虎已經泛紅，遮住了大部分斑駁的磚牆。林夏在一棟六層板樓前停下，樓門口停著幾輛落滿灰塵的自行車。
    ”到了，我家。”她鎖車時，鏈條發出哢噠的聲響。
    樓道裏燈光昏暗，牆皮剝落的地方露出灰色的水泥。她們爬到頂層時，雨晴已經氣喘籲籲。林夏卻像沒事人一樣，從鑰匙串裏找出一把銅鑰匙，打開了通往天台的小門。
    ”不是家裏，”她解釋道，”是閣樓。”
    出現在雨晴眼前的是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小空間，斜屋頂讓站在中央的林夏不得不微微低頭。窗戶朝西，此刻正沐浴在夕陽中，將整個房間染成琥珀色。牆上貼滿了從雜誌上剪下的電影海報和風景照片，用彩**釘固定著。一張窄小的單人床靠牆放著，床單是深藍色的，疊得整整齊齊。
    最引人注目的是窗邊那台黃銅望遠鏡，架在一個簡陋的三腳架上，鏡筒被磨得發亮。
    ”我爸留下的，”林夏順著她的視線說，”天氣好的時候能看到木星條紋。”
    她跪在窗邊的地毯上，示意雨晴也過來。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遠處學校的操場，那棵梧桐樹在夕陽下投下長長的影子。
    ”我每天訓練時都能看見你坐在那裏，”林夏指著那個方向，”像隻躲在樹洞裏的小鬆鼠。”
    雨晴突然意識到，那些她以為無人知曉的閱讀時光，原來一直有雙眼睛在注視。這個認知讓她耳根發熱。
    林夏從床底下拖出一個鐵皮餅幹盒，盒蓋上印著已經褪色的卡通圖案。她打開盒子，裏麵雜亂地放著各種小物件：幾張泛黃的照片，一把生了鏽的鑰匙，幾枚不同國家的硬幣，還有一疊用橡皮筋捆著的紙片。
    雨晴注意到最上麵那張紙的抬頭印著”市中心醫院”的字樣。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內容，林夏就猛地合上了盒子。
    ”抑鬱症，”她直接說道，聲音平靜得不像在說自己，”確診兩年了，陽光少女林夏的小秘密。”
    窗外的光線正在變暗，林夏的側臉輪廓漸漸模糊。雨晴看見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餅幹盒邊緣的鏽跡，指節發白。
    ”醫生說運動能促進多巴胺分泌，”林夏繼續說，”所以我跑步，拚命跑。有時候確實管用，當速度快到耳邊隻有風聲時，那些糟糕的想法就追不上我了。”
    雨晴不知該說什麼。她想起體育課上那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林夏，想起她衝過終點線時同學們熱烈的歡呼。那個形象與眼前這個在昏暗閣樓裏坦白病情的女孩重疊在一起，讓她胸口發緊。
    她伸出手，輕輕覆在林夏的手背上。那隻手很涼，掌心有長期握接力棒磨出的繭子。
    ”我沒事，”林夏突然笑起來，那個陽光燦爛的表情又回到了她臉上，”今天帶你來，是想給你看個東西。”
    她起身從書桌抽屜裏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雨晴。裏麵是一遝作文紙，每張都寫滿了工整的字跡。
    ”我寫的短篇小說，”林夏的耳朵尖有點紅，”從來沒給別人看過，我想……先讓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