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殿內，龍涎香的氣息與藥草的苦澀交織在一起，厚重的帷幔半垂，將雨夏的陽光過濾成黯淡的光線。唐中宗李顯斜倚在龍榻上，麵色蠟黃，眼窩深陷，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太醫剛剛請過脈，退出殿外時那微微搖頭的動作沒能逃過皇帝的眼睛。
        “陛下，該用藥了。”內侍高力士捧著鎏金藥碗，小心翼翼地靠近。
        李顯擺了擺手，聲音虛弱卻堅定：“先放著吧，去把溫王叫來。”
        高力士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躬身退下。殿內重歸寂靜，隻剩下銅漏滴水的聲音。李顯艱難地支起身子，望向案幾上堆積如山的奏折，大多已被朱筆批閱過，而那些筆跡並非出自他手。自從去年冬天那場大病後，韋皇後便開始代他處理政務，起初隻是偶爾為之，如今卻已成常態。
        “父皇！”清脆的少年聲音打破了沉寂。十五歲的李重茂興衝衝地跑進殿內，臉上還帶著運動後的紅暈，發髻微亂，顯然是從馬球場直接過來的。
        李顯看著這個最小的兒子，眼神複雜。李重茂生得眉清目秀，卻總帶著幾分稚氣未脫的天真，與當年自己在這個年紀時的憂心忡忡形成鮮明對比。
        “重茂，過來坐。”李顯拍了拍榻邊，強撐著露出微笑，“今日球技可有長進？”
        李重茂眼睛一亮，立刻滔滔不絕地講起馬球場上的精彩瞬間，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自己如何避開對手的攔截，一杆進球。李顯靜靜聽著，不時點頭，卻在兒子不注意時用袖口擦拭額頭的冷汗。
        “。。。後來有個一起打球的說我太過魯莽，應當。。。”李重茂突然停下，歪著頭看向父親，“父皇，您臉色很差，是不是又難受了？”
        李顯搖搖頭，示意無礙：“重茂，父皇問你，近來可有認真聽太傅講學？”
        少年撇了撇嘴：“那些經史子集枯燥得很。太傅講尚書時，我差點睡著了。”
        “那你可知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是何意？”李顯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
        李重茂眨了眨眼，支吾道：“大。。。大概是說百姓很重要？”
        李顯長歎一口氣，胸口傳來一陣刺痛，他不得不按住心口緩了緩：“重茂啊，你已經十五歲了，該開始學習為君之道了。”
        “父皇正當盛年，說這些做什麼？”李重茂不解地問，順手拿起案幾上的一塊糕點塞進嘴裏，“母後常說，父皇隻是小恙，很快就會痊愈的。”
        李顯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你母後。。。近來都教你些什麼？”
        “母後說朝政繁雜，不想讓我過早操心，讓我多習武藝，將來好好做一個賢明君主。”李重茂滿不在乎地說，嘴角還沾著糕點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