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單麵玻璃映出周溫言暴怒的側臉。他猛地拍向金屬桌麵，巨響在密閉空間裏炸開：“說實話！孫桐是不是你殺的？！”
    劉琴死死攥著桌沿，指甲刮出刺耳的聲響，卻始終垂著頭一言不發。
    “周溫言！”秦舟推門而入的聲音打破了僵局。就在周溫言轉身的瞬間，劉琴突然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是我殺的！都是我幹的！”
    走廊的白熾燈管滋滋作響。
    周溫言甩上門，扯鬆領帶在走廊來回踱步：“秦舟你**幹什麼？她馬上就要認罪了！”
    秦舟靠在消防栓旁，指尖輕敲著法醫報告：“索溝角度顯示凶手至少一米七五。”他瞥了眼審訊室裏的劉琴，女教師蜷縮在椅子上的身影，看起來比實際更加矮小，“她才一米六出頭。”
    周溫言突然停下腳步，眼睛眯起：“她在包庇誰？”
    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江晨小跑著過來，手裏厚厚一疊打印紙還帶著打印機餘溫。
    “秦隊！”她氣喘籲籲地將文件遞過來，“我們技術科恢複了劉琴的雲端聊天記錄。”
    秦舟接過文件，最上麵一頁用熒光筆標出的對話格外刺目：
    【T：孫桐又包庇梁書亦了？】
    【劉琴：她根本不懂那些孩子有多痛苦】
    【T：需要我幫忙嗎】
    【劉琴：……給她點教訓就好】
    隨後，案發當天的晚上十點，T給劉琴發了消息：已經解決了。
    後麵跟著個已讀未回的表情符號。
    秦舟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紙張邊緣，突然注意到對話記錄裏反複出現的細節，每次提到校園暴力，劉琴的用詞都會變得異常激烈。
    秦舟將文件重重合上，紙張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抬手將報告塞回江晨懷裏，指尖在“T”這個字母上停留了一瞬。
    “查清楚這個IP的所有登錄記錄。”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秦舟輕輕將一瓶礦泉水放在桌上，他拉開椅子坐下，椅腿在地麵刮出刺耳的聲響。
    “我說了人是我殺的！”劉琴的咆哮震得單向玻璃微微顫動，她的指甲在桌麵上抓出幾道白痕。
    秦舟慢條斯理地擰開礦泉水瓶，水流聲在突然安靜的審訊室裏格外清晰。
    他喝了一口水，喉結緩緩滾動：“劉老師，我給您講個故事吧。”
    礦泉水瓶被輕輕放在桌麵上，凝結的水珠順著瓶身滑落。秦舟的聲音很輕，卻像鈍刀般一寸寸割開空氣：
    “有個孩子，父母早逝，和奶奶相依為命。他成績很好，但總是一個人縮在教室最後排。”秦舟的指尖在桌麵上畫了個方框，“因為班裏有個男生，往他課桌裏倒餿飯，體育課把他鎖在器材室……”
    劉琴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她開始無意識地揉搓著手指。
    “最絕望的是……”秦舟突然傾身向前，“奶奶去世那天，他被堵在廁所逼喝拖把水，沒能見到最後一麵。”他的影子完全籠罩了劉琴，“而班主任明明知道，卻隻說”一個巴掌拍不響”。”
    秦舟的聲音在審訊室裏緩緩沉澱，像冬日裏凝結的冰淩。
    “但有位老師不一樣。”秦舟的指節輕叩桌麵，節奏像逐漸逼近的倒計時，“她會在梁書亦他們走遠後，悄悄遞給那個男孩一包紙巾，或者一塊巧克力。”
    劉琴的眼鏡滑到鼻尖，她顫抖的手指死死攥住桌沿，指節泛出青白色。
    “直到那天——”秦舟突然提高音量，驚得劉琴渾身一抖，他俯身向前，陰影完全籠罩了女教師，“老師終於撕碎了備課本，她決定……”
    “不是這樣的！”劉琴突然崩潰地捶打桌麵，“我隻是讓”T”嚇唬她……那天晚上我接到信息趕到後巷時……孫桐已經……”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仿佛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單向玻璃外，周溫言猛地站直身體。秦舟不動聲色地看著劉琴涕淚縱橫的臉。
    秦舟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他注視著劉琴不斷摩挲手腕的小動作。
    “這個”T”……”秦舟突然傾身，影子完全籠罩了劉琴，“你見過他嗎？”
    劉琴的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桌沿：“沒有……我們隻在網上聊過……”她的視線飄向角落的監控攝像頭，又迅速垂下。
    “哪個平台？”秦舟的聲音很輕，卻讓劉琴猛地一顫。
    “就……一個教師吐槽群……”她突然抓起紙杯猛灌一口，水順著下巴滴在衣領上，“有天我抱怨校園暴力沒人管，他就私聊我了……”
    秦舟摸出手機，飛快給江晨發了條信息：【優先查劉琴QQ最近半年加的群，重點篩查教育類】。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他注意到劉琴的瞳孔劇烈收縮。
    審訊室的空調突然停止運轉，死寂中隻剩下劉琴急促的呼吸聲。
    “他第一次聯係你是什麼時候？”秦舟突然問。
    劉琴的動作頓住了。
    她望向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網，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李一凡奶奶葬禮……第二天……”說完這句話，她像被抽走脊椎般癱在椅子上，眼鏡滑落到鼻尖，露出布滿血絲的眼睛。
    秦舟剛推開辦公室的門，手機就炸響起來。
    屏幕上“宋遇”兩個字瘋狂跳動，他拇指劃過接聽鍵的瞬間，聽筒裏傳來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
    “秦隊……”宋遇的聲音裹挾著醫院走廊的嘈雜，“李一凡……天台……”背景音裏突然插入心電監護儀的尖銳長音，“搶救無效……”
    手機在掌心突然變得千斤重。還沒等他開口，另一通電話又切了進來。
    周溫言的聲音像是淬了冰：“老秦，翻翻《白夜》最新章。”聽筒裏傳來急促的鍵盤敲擊聲，“孫桐案的細節，早在案發前三天就更新在小說裏了——剜眼、垃圾桶……”
    秦舟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機械地打開電腦，《白夜》的連載頁麵自動跳出來。
    最新一章的更新時間顯示為十天前，而孫桐的屍體是五天前被發現的。
    屏幕上那段描寫刺得他眼睛生疼：
    她的眼睛終於能看見了，在垃圾桶的腐臭裏。校長室的鑰匙還掛在她腰間，叮當作響……
    雨水順著窗縫滲進來，打濕了桌角的案件照片。
    秦舟盯著李一凡的學籍照——黑框眼鏡後的眼睛像兩口枯井，倒映著這個他再也看不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