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了然站在解剖台前，手裏捏著那張蓋了紅章的屍檢委托單。
    「死者姓名：秦舟。」
    他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很久，久到紙頁邊緣被他無意識摩挲得卷起毛邊。
    “何科長？”身後的小助理怯生生地喊他，“需要我幫忙準備器械嗎？”
    何了然搖了搖頭，聲音很輕：“不用。”
    解剖室的燈光慘白，照在秦舟的臉上。
    何了然站在解剖台前，指尖輕輕拂過秦舟的眉骨。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醒一場夢。
    秦舟閉著眼睛，神色平靜，隻是臉色太過蒼白，連唇色都淡得幾乎透明。
    他的警服已經被換下，身上隻蓋著一層薄薄的消毒單。
    左胸有個黑洞洞的彈孔，邊緣泛著青紫色。
    何了然拿起鑷子，撥開傷口周圍的皮膚組織。
    ”貫穿性槍傷，入口直徑8.3毫米。”
    他的聲音很穩，像是念一份再普通不過的報告。
    但握著手術刀的手指卻微微發抖，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他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重新下刀。
    三天前的清晨，秦舟偷喝了他的咖啡。
    ”周溫言讓我協助他出外勤，紀念日禮物藏在你解剖台下麵了。”秦舟咬著薄荷糖，警徽在晨光下晃得刺眼，”別提前偷看。”
    何了然頭也不抬地寫著報告：”你再把糖紙扔我顯微鏡上，今晚睡停屍房。”
    秦舟笑著湊過來，帶著硝煙和薄荷的氣息吻他。
    他的嘴唇很暖，掌心貼在他的後頸，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
    現在那雙手冷得像冰。
    何了然劃開胸腔，肋骨斷裂的聲音在寂靜的解剖室裏格外清晰。
    秦舟的第三、四根肋骨上有舊傷。
    那是去年追捕連環殺手時撞車造成的。
    當時秦舟瞞著他出完現場，半夜疼得直冒冷汗，被他從值班室揪出來拍片。
    ”你再敢隱瞞傷情，”他冷著臉把人按在CT機上，”我就把你做成教學標本。”
    秦舟在檢查床上對他眨眼睛：”那記得給我選個帥氣的姿勢。”
    胃內容物檢測顯示，秦舟死前6小時攝入過咖啡因和薄荷糖。
    秦舟總愛在出危險任務前含顆薄荷糖。
    他說這樣吻他的時候，”嚐起來像凜冬將至”。
    他看見秦舟的心髒，那顆曾經為他跳動過無數次的心髒，現在安靜地躺在胸腔裏，被子彈貫穿了一個洞。
    他的視線突然模糊了。
    一滴水珠落在心髒上，順著彈孔的邊緣滑下去。
    何了然眨了眨眼，發現自己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抬手去擦，卻越擦越多，最後隻能彎下腰，額頭抵在解剖台的邊緣，無聲地顫抖。
    ”你答應過的……”他咬著牙，聲音支離破碎，”你說晚上回來……”
    解剖室裏安靜得可怕，隻有他的呼吸聲在回蕩。
    過了很久，何了然直起身，繼續工作。
    他的動作很慢，像是要把每一個細節都刻進記憶裏。
    他測量傷口，記錄數據，檢查每一處傷痕。
    秦舟的身上有很多舊傷，每一道他都記得來曆。
    右肩的刀疤是兩年前抓毒販時留下的，左腹的槍傷是去年解救人質時中的彈，後背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是某次爆炸案的紀念。
    何了然的手指撫過那些傷痕，突然想起秦舟曾經笑著說：”這些都是我的勳章。”
    現在這些勳章變成了遺物。
    他拿起針線，開始縫合。
    針尖穿過皮膚，線在傷口上交織，像是在修補一件珍貴的藏品。
    他的手很穩，每一針都恰到好處，就像過去無數次為秦舟處理傷口時一樣。
    ”這次縫得比上次好。”他輕聲說，”你該誇我了。”
    沒有人回答。
    縫合完成後，何了然站在解剖台前，看著秦舟平靜的麵容。
    他伸手理了理秦舟的頭發，指尖擦過他的眉骨，最後停在他的嘴唇上。
    ”晚安。”他說。
    然後他俯下身，吻了吻秦舟冰冷的額頭。
    淩晨三點，報告寫完了。
    何了然一筆一劃地寫下：”直接死因：肺動脈破裂導致失血性休克。”鋼筆尖劃破紙麵，墨水暈開一大片。
    走出解剖室時，天已經亮了。
    陽光刺眼，何了然眯起眼睛，突然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
    秦舟怎麼會死呢？他明明說過晚上要回來拆禮物的。
    周溫言站在走廊盡頭，手裏拿著秦舟的警官證。
    ”他最後……”周溫言的聲音有些啞，”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何了然接過警官證，翻開內頁。
    塑料膜裏夾著一張字條，是秦舟潦草的字跡：
    紀念日快樂——
    PS：戒指在法醫教材第213頁
    PPS：敢殉情我就把你寫成戀愛腦”
    何了然盯著那張字條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他的笑聲很輕，卻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混蛋……”
    他把警官證貼在胸口，那裏空蕩蕩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塊。
    解剖台下的抽屜裏，靜靜地躺著一個絲絨盒子。
    何了然知道裏麵是什麼，但他永遠不會打開了。
    因為送禮物的人，再也不會回來和他一起拆了。
    ”回家吧。”他對虛空說，”……我給你煮咖啡。”

    作者閑話：

    5月21日的尾氣更新一下小番外哈哈哈哈哈哈，是if線：如果秦隊在紀念日當天協助周溫言出任務犧牲，何科長親自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