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儀的藍光映在每個人凝重的臉上，將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照得分外清晰。
    ”還有補充嗎？”他的聲音在空蕩的會議室裏回蕩。
    回應他的隻有此起彼伏的歎息。
    線索太少，謎團太多，就像一張被撕碎的拚圖，怎麼都拚不出完整的真相。
    宋遇合上筆蓋，他的眼睛布滿血絲：”雖然很被動……不能這樣想，但現在我們隻能等凶手再次出手。”
    角落裏，許浩天怯生生地舉起手，筆記本上還亮著小說網站的頁麵：”秦隊，《白夜》更新了新的章節……”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裏麵描寫了一起全新的案件，或許我們可以……”
    ”我看過更新。”秦舟打斷他，卻在看到許浩天屏幕上那段文字時突然怔住，他確實沒有看完最新章節。
    陸政猛地掐滅煙頭，火星在煙灰缸裏迸濺：”查案不是過家家！如果跟著小說劇情走，傳出去讓同行怎麼看我們？”
    ”可以作為參考。”秦舟抬手，為許浩天找補，目光卻停留在許浩天屏幕上那個刺眼的章節標題上——《回響》。
    他合上筆記本，金屬扣發出清脆的”哢嗒”聲：”散會。繼續深挖市立醫院，其他人按原計劃行動。”
    窗外的暮色已經完全籠罩了警局，路燈一盞盞亮起來，在會議室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秦舟重重地陷進轉椅裏，皮革發出不堪重負的**。
    他仰起頭，閉著眼睛在腦海中勾勒著那個神秘的”忒彌斯”。
    這個遊走在法律邊緣的”審判者”，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
    從胡善到楊風再到李國強，每個案件都像精心設計的謎題。
    他掰著手指細數著異同：
    胡善——枉死的”無辜者”，被取走心髒，同《白夜》的情節大致相同；
    楊風——猥褻的”施暴者”，屍體完整無缺，卻完美複刻了《白夜》中的某個橋段；
    李國強——家暴的”惡魔”，大腦被取出，DNA檢測牽扯出五年前的亡魂，卻與《白夜》毫無關係……
    唯一相同的，隻有屍體身上寫就的”Themis”簽名，在每一個犯罪現場都顯得那麼刺目。
    秦舟的指尖在太陽穴上打轉。
    到底該不該並案調查？
    是一個高智商罪犯在隨機變換手法，還是有人在刻意模仿”忒彌斯”？
    這個神秘人能夠精準摘取器官又完美縫合傷口，能弄到黑市上最新型的凝絮劑，能在監控密布的醫院來去無蹤，甚至……似乎總能預判警方的每一步行動。
    如果不然，為什麼警方剛接到醫院通知，裝著李國強大腦的包裹就準時送達？為什麼偏偏在調查楊風案的關鍵時刻，他的心髒就出現在醫院？
    還有侯衛國的DNA，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而為？
    秦舟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胸口那股鬱結的悶氣卻怎麼也散不盡。
    他盯著案卷上那些血腥的現場照片，內心撕扯成兩半——既不願再有無辜者受害，又盼著凶手能露出更多破綻。
    ”叩叩——”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抬頭望去，何了然正站在門口，手裏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窗外的夜色已經濃得化不開，走廊的燈光在他身後勾勒出一道清瘦的剪影。
    ”還不走？”何了然走進來，將其中一杯咖啡放在秦舟麵前。
    深褐色的液體在馬克杯裏輕輕晃動，倒映出天花板上慘白的燈光。
    秦舟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嘴角扯出一個疲憊的弧度：”這不是得陪著我們敬業的何科長嘛。”
    何了然在會客沙發上坐下，眼睛微微眯起：”你倒是賭對了我會留下。”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半邊臉龐。
    辦公室重歸寂靜，隻剩下空調運轉的嗡嗡聲。
    秦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秦舟將咖啡杯重重放回桌麵，陶瓷與木質桌麵碰撞出沉悶的聲響。
    ”胡善明明是個慈善家，為什麼會成為“審判“對象？”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杯壁，”這根本說不通。”
    何了然的指尖突然收緊了。
    杯中的咖啡微微晃動，倒映出他驟然繃緊的下頜線。
    幸福孤兒院那些被塵封的罪惡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孩子們手腕上的編號，還有那些戴著麵具的”買家”……
    這些黑幕的消息被完全封鎖，隻有當年的親曆者知道，何了然就是其中之一。
    ”可能……凶手判斷有誤。”他的聲音幹澀得不像自己。眼睛避開秦舟探究的目光，落在辦公室角落那盆綠植上。
    葉片邊緣已經有些發黃，像極了當年孤兒院窗台上那株快要枯死的盆栽。
    秦舟會不會因為自己的隱瞞而憤怒？會不會因自己的心理疾病而疏遠自己？會不會用那種令人窒息的憐憫眼神看著自己？
    何了然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舊傷疤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忽然想起師父犧牲後，那些鋪天蓋地的同情與安慰，每一句”節哀”都像刀子般剮著他的心髒。
    他不希望有人憐憫自己，他討厭別人對自己表示同情。
    秦舟對他的關心，隻是上級對下屬，同事之間的。他本來就是一個好隊長，或者，也是因為侯衛國。何了然這樣想。
    所以他不願意把心剖給秦舟看，不願意在秦舟麵前露出敏感多疑的一麵。
    秦舟是個好人，可在這種關於自己的黑暗過去，他不敢相信他。
    何了然最信任的人，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從那以後，他隻信他自己。
    ”算了，先不說這個。”秦舟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他的聲音讓何了然驀地回神。
    夜色中，秦舟的背影顯得格外孤獨，”你胃剛好，別喝太多咖啡。”
    何了然望著那個背影，喉結滾動了一下。
    最終，他輕輕放下杯子，任由那些黑暗的記憶再次沉入心底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