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在案發現場提取的物證中檢測到侯衛國的DNA，這個發現就足以讓秦舟後背沁出一層冷汗。
    他用力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直到那細微的疼痛幫助他重新找回呼吸的節奏。
    辦公室裏靜得能聽見掛鍾秒針走動的聲音。
    秦舟緩緩抬頭，看見何了然仍站在原地，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著青白，像是要把掌心的空氣都捏碎。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細密的陰影，眼睛像是蒙著一層薄霧。
    秦舟忽然想起小時候養的那隻黑貓，每當受到驚嚇時，隻要輕輕**它的頭頂，那緊繃的脊背就會慢慢放鬆下來。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卻在即將觸碰到何了然發絲的瞬間猛然驚醒。
    手臂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生硬的弧線，最終隻是輕輕落在對方肩上。
    ”會查清楚的。”秦舟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加沙啞，掌心傳來的溫度讓他不自覺地放輕了力道，”我們一起。”
    何了然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像是被驚動的蝶翼。
    他微微頷首，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你把目前查到的……彙總一下吧，十分鍾，我們去會議室開會。”
    秦舟看著何了然轉身離去的背影，注意到他扶著門框時那一瞬不穩的踉蹌。
    辦公室重歸寂靜，隻剩下電腦主機運轉的嗡鳴。
    十分鍾後，會議室裏彌漫著壓抑的沉默。
    陸政坐在首位，指尖的香煙已經積了長長一截煙灰，嫋嫋升起的煙霧讓本就凝重的空氣更添幾分窒息感。
    秦舟站在投影儀旁，指節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著沉悶的節奏。
    ”吱呀——”
    會議室的門被猛地推開，許浩天氣喘籲籲地衝進來，卻在看清室內氛圍的瞬間僵在原地。
    他抱著筆記本的手指微微發抖，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
    ”杵著幹什麼？抓緊進來。”秦舟眉頭緊蹙，聲音裏帶著壓抑的煩躁。
    許浩天如夢初醒般”哦”了兩聲，縮著脖子快步溜到最角落的位置，落座時甚至沒敢讓椅子發出聲響。
    秦舟環視一圈，確認全員到齊後，抬手按下投影儀開關。
    機器啟動的嗡鳴聲中，他深吸一口氣：”關於李國強案的最新發現，現在開始彙報。”白牆上投下的藍光將他緊繃的側臉照得格外冷峻。
    秦舟點擊遙控器，投影幕布上顯示出李國強的檔案照片。照片中的男人西裝革履，眼神卻透著陰鷙。
    ”李國強，35歲，恒遠集團財務總監。”秦舟的聲音在會議室裏回蕩，”經鑒定，他患有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在上次家暴案後被判處強製醫療。”他切換幻燈片，顯示出醫院的診斷記錄，”但在為期半個月的治療中，其精神狀態未見改善，最終於9月2日早7點15分宣告死亡。”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隻有陸政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
    秦舟繼續道：”根據江晨的監控調查，9月1日晚23點17分……”他按下播放鍵，監控畫麵中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推著輪椅進入病房，”這位“醫生“將李國強帶離病房後，監控係統遭到人為幹擾，持續15分鍾。”
    畫麵恢複時，病房走廊空無一人。
    秦舟的聲音愈發凝重：”直到護士查房發現李國強死亡，期間再無人員進出記錄。”他切換到最後一張幻燈片，是法證科拍攝的證物照片，”而在醫院宣告死亡的同時，我們收到了凶手寄來的……”他頓了頓，”李國強的大腦。”
    幻燈片切換到下一個畫麵：”隨後又收到了胡善的心髒。”照片上那個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器官，在投影儀的冷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根據屍檢結果，”秦舟的聲音在會議室裏清晰回蕩，”死者的實際死亡時間是8月31日23時左右。”
    話音剛落，所有目光齊刷刷投向坐在角落的何了然。
    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質疑。
    ”會不會……是屍檢出了差錯？”一名年輕警員小心翼翼地開口。
    何了然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鋼筆，指節泛白。
    他抬起頭，正對上秦舟灼灼的目光。
    ”不可能。”秦舟斬釘截鐵地打斷，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何科長的專業能力毋庸置疑。”
    何了然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鋼筆尖在記錄本上洇開一小片墨跡，他卻渾然不覺。
    上一次被質疑時，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那是師父犧牲後最黑暗的日子。
    而現在，有人毫不猶豫地站在了他這邊。
    胸腔裏泛起陌生的溫熱，何了然垂下眼睛。
    他以為自己早已磨滅了所有柔軟的情感，可自從來到江寧，某些冰封的東西正在悄然融化。
    秦舟的指尖在投影儀遙控器上停頓了片刻，會議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清：”另外，從醫院一周內的醫療廢物中提取的生物檢材……”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檢測出的DNA與侯衛國完全匹配。”
    ”啪！”
    陸政猛地拍案而起，會議桌隨之震動。
    他指間的香煙掉落在桌麵上，火星在文件上燙出一個焦黑的痕跡。
    這位向來沉穩的老局長此刻麵色鐵青，嘴唇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秦舟迎上陸政震驚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裏包含著太多無法言說的信息——五年前那個雨夜，是他們共同經曆的噩夢。
    投影儀的光束裏塵埃浮動，映照出每個人臉上難以置信的表情。
    侯衛國五年前就犧牲了，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
    秦舟關閉了投影，室內驟然陷入昏暗：”以上就是目前掌握的全部線索。”
    看似案情條理清晰，可是……
    秦舟手中的白板筆在白板上劃出幾道刺目的紅線，將三個關鍵疑點串聯起來。
    會議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筆尖與白板摩擦的沙沙聲。
    ”第一個矛盾點，”秦舟用筆尖重重敲擊白板，”十五分鍾內完成開顱取腦？”他冷笑一聲，”就算是頂尖的外科醫生，在設備齊全的手術室裏也至少要兩小時。”
    筆尖移到第二個疑點：”死亡時間差。”紅色的墨跡在”31日”和”2日”之間劃出一道猙獰的箭頭，”這36小時的空白期，足夠凶手做很多事。”
    最後，筆尖懸在”侯衛國DNA”這幾個字上方，微微顫抖。
    ”綜合來看……”秦舟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卻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凶手至少兩人：一個負責扮演“忒彌斯“實施殺戮，另一個……”他頓了頓，筆尖狠狠劃過李國強的照片，”這個“李國強“，頂著受害者的臉，流著……”他的聲音哽了一下，”流著侯叔的血，在病房裏演了一周的戲，騙過了醫生。”
    秦舟環視著沉默的會議室，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作者閑話：

    昨天太忙了沒有更新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