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舟和江愛華女士的精心照料下，這一周過得飛快。
    清晨的南瓜粥，午後的水果切盤，夜裏的查房提醒，點點滴滴的關懷讓何了然的胃病好轉不少。
    病號服換回了挺括的製服，蒼白的臉色也被養出了幾分血色。
    複職這天清晨，何了然站在醫院門口深深吸了口氣。秋日的空氣裏帶著落葉與晨露的氣息。
    自己的胃不再有隱約的刺痛。
    公文包裏裝著江愛華硬塞進來的保溫飯盒，沉甸甸的，還帶著溫度。
    何了然推開警局大院的鐵門時，鞋跟與青石板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九月的陽光穿過梧桐葉隙，在他深藍製服肩章上灑下細碎光斑，遠處驟然炸開的歡呼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
    ”恭迎何科長歸隊！”
    三十多號人烏泱泱擠在台階上，江晨舉著打印機現裁的橫幅，”法醫科之光”五個毛筆字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秦舟倚著廊柱，指尖轉著警徽吊牌，在人群爆發出歡呼時突然吹了聲尖銳的口哨。
    何了然腳步頓了頓。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耳尖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血色。
    ”夠排場吧？”秦舟三兩步跨下台階，笑著跳到何了然身邊。
    他伸手摘掉何了然發間的紙屑，”連宣傳科養的八哥都教會說“歡迎回家“了。”
    何了然別開臉，目光掠過秦舟卷到肘部的襯衫袖子。
    他抬腳往辦公樓走，一句話也不說。
    ”喂喂，這就走啦？”秦舟倒退著跟在他身側，拇指劃過自己的嘴角，”昨兒求宣傳科王姐寫毛筆字，差點被她家虎皮鸚鵡啄了手……”
    何了然突然駐足。
    他在玻璃門倒影裏看見自己上揚的唇角，像冰雪初融時枝頭第一道裂痕。
    身後的人群仍在哄鬧，吵鬧聲中，他伸手按住了秦舟喋喋不休的嘴。
    ”太吵。”他說。
    秦舟輕巧地撥開何了然的手，眼底噙著促狹的笑意：”現在嫌吵了？我媽天天拉著你嘮家常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嫌煩？”
    何了然收回手，指尖殘留的溫度讓他不自覺地蜷了蜷手指。
    他轉身走向辦公室，皮鞋在大理石地麵上敲出規律的聲響。秦舟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順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李國強的案子進展如何？”何了然拿出眼鏡，戴上。
    秦舟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
    他走到書架前，修長的手指掠過一排排檔案，最終抽出一個牛皮紙袋：”葉修遠完成了X-7的動物實驗。”
    他將文件袋放在桌上，發出”啪”的輕響。
    何了然翻開文件，實驗數據密密麻麻地鋪滿紙張。
    秦舟俯身指著其中一組數據：”高劑量使用時，實驗鼠神經係統興奮性顯著提高，72小時不眠不休。”他的指尖下移，”而低劑量組則出現意識模糊、定向障礙等症狀。”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實驗報告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
    何了然的眉頭漸漸蹙起：“我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藥物。”
    秦舟點頭讚同：“是這樣，哦，你當時查的DNA，結果出來了。”
    何了然往後翻了一頁，迅速地看了報告，他的手指驀地收緊，紙張在他掌心發出輕微的脆響。
    他盯著那份DNA比對報告，瞳孔微微收縮。
    報告上清晰地顯示，案發現場提取的DNA與李國強家中樣本完全吻合。
    但奇怪的是，案發前幾日使用過的注射器上，卻檢測出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基因序列。
    ”這不可能……”何了然的聲音低沉而緊繃。
    他反複核對著數據，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沒有血緣關係，卻擁有令人看不出差別的麵部特征？”
    秦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後背滲出一層薄汗。
    他緩緩吐出一個可怕的推測：”死的確實是李國強。但還有一個人——一個與他長相幾乎完全相同的人，正逍遙法外。”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而這個“李國強“，很可能就是凶手的同謀……”
    辦公室突然陷入死寂，隻剩下空調運轉的嗡嗡聲。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卻照不散兩人心頭驟然籠罩的陰霾。
    何了然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眉心。
    這個發現，讓原本就撲朔迷離的案情，變得更加詭譎難測。
    秦舟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他眯起眼睛，聲音低沉：”我推測，凶手很可能與這個神秘人精心策劃了這場調包計。先是讓這個“李國強“替換了真正的李國強，等謀殺完成後，再趁著監控係統故障的空檔重新換回來，製造出被害人還活著的假象。”他突然直起身，”那個所謂的“醫生“，很可能就是凶手偽裝的。”
    何了然深深吸了一口氣，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紙張的油墨味湧入鼻腔。
    他盯著報告上那串陌生的基因序列，聲音冷靜得可怕：”這個未知DNA樣本，在數據庫裏做過比對了嗎？”
    ”還沒。”秦舟搖頭，額前的碎發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葉修遠剛拿到結果，就趕著去處理他們二隊的另一起案子了。”
    何了然將報告輕輕合上，紙張發出”沙”的輕響。
    他站起身：”我去技術科。”鏡片後的目光銳利，”既然有人能完美複製一張臉，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秦舟跟何了然一起出去，秦舟目送何了然走進技術科的玻璃門，轉身下樓走向自己辦公室。
    秦舟剛走到辦公室拐角處，就看見江晨蜷著腿蹲在自己辦公室門口，手裏還捧著個平板電腦。
    小姑娘眼下掛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連馬尾辮都蔫蔫地耷拉著。
    ”喲，我們江大偵探這是改行當門神了？”秦舟故意提高音量，腳輕輕碰了碰江晨的鞋尖。
    江晨猛地抬頭，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差點把平板摔了：”秦隊！”她揉了揉發麻的腿，語速飛快，”監控幹擾源查到了，是有人遠程入侵了係統。但是……”她咬著嘴唇搖搖頭，”那個穿白大褂的，所有監控拍到的都是背影，還戴著口罩……”
    秦舟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熬通宵了？”
    ”沒事兒。”江晨擺擺手，聲音卻啞得厲害，”我再把周邊監控都篩一遍……”
    ”等等。”秦舟叫住轉身要走的她，嘴角勾起促狹的笑，”這麼拚命，顧主任該心疼了吧？”
    江晨的耳尖”唰”地紅了。她結結巴巴地反駁：”胡說什麼！顧、顧醫生就是普通朋友……”手指不自覺地絞著平板電腦。
    秦舟看著她慌亂的樣子，想起市中心醫院那位溫文爾雅的神經內科主任。
    每次江晨熬夜加班，那位顧醫生總會”恰好”路過警局，帶著精心準備的養生茶和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