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的呼吸一滯。
    他看見何了然病號服領口下凸出的鎖骨，看見輸液管裏緩慢滴落的透明液體，突然覺得喉嚨發緊：”抱歉，我不知道……”
    何了然搖搖頭，病房裏隻剩下監護儀規律的”滴滴”聲。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窗台上。
    秦舟從口袋裏掏出那份皺巴巴的處分通知，紙張發出窸窣的聲響。
    ”陸局……讓你停職一周。”他小心翼翼地將文件放在雪白的被單上，”這周你就在醫院好好養胃，二隊的法醫葉修遠會接手……”
    何了然拾起文件，指尖在”停職”兩個紅字上停留了一瞬，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病房裏陷入長久的寂靜，隻有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秦舟盯著何了然輸液的手背，青色的血管在蒼白皮膚下清晰可見。他忽然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隊裏還有事，”他的聲音有些發緊，”醫囑要聽，別想著偷偷跑。”停頓片刻，又補了一句，”晚上……我給你帶點吃的過來。”
    何了然依舊望著窗外，隻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點滴架上的藥水折射著細碎的光，在他眼底投下晃動的光斑。
    秦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隻是輕輕帶上了門。
    走廊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卻在拐角處停頓了片刻。
    病房裏，何了然慢慢蜷起手指，將雪白的被單攥出了一道道褶皺。
    秦舟回到辦公室，盯著空白的信紙發了半小時呆。
    鋼筆在指間轉了幾圈，最終隻落下幾個歪歪扭扭的墨點。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掏出手機點開AI寫作軟件。
    十分鍾後，看著屏幕上工整的三千字檢討，滿意地勾起嘴角。
    秦舟照著屏幕上的檢討，洋洋灑灑寫下三千字，龍飛鳳舞地簽上大名，風風火火衝進局長辦公室。
    ”啪！”
    檢討書重重拍在實木辦公桌上，震得茶杯裏的茶水晃出幾滴。
    陸政端著紫砂壺的手一頓，慢條斯理地放下茶具，拾起那張皺巴巴的紙。
    ”秦舟啊……”陸政推了推老花鏡，眉頭越皺越緊，”你這鬼畫符，是打算當醫生嗎？”
    紙上狂草般的字跡張牙舞爪，有幾處連筆甚至劃破了紙張。但細看之下，每個字的骨架都透著淩厲的氣勢。
    ”檢討我寫了，何了然也停職了，這事兒翻篇了唄？”秦舟撐著桌沿，笑得一臉討好。
    陸政卷起紙筒作勢要打：”小兔崽子，還學會討價還價了！”紙筒在距離秦舟腦門三公分處停住，”下次行動再敢單槍匹馬……”
    ”知道知道，多帶人手，注意安全。”秦舟舉手投降，袖口蹭到了桌上的茶漬。
    陸政搖搖頭，把皺巴巴的檢討書塞進抽屜：”滾吧，看著你就來氣。”
    ”得令！”
    秦舟嘴裏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手裏轉著車鑰匙晃到辦公室門口，抬眼就看見葉修遠正倚在門邊。
    年輕法醫的眼睛透著疲憊。
    ”喲，葉法醫親自送報告？”秦舟挑眉。
    葉修遠直起身，將密封袋裝著的鑒定報告遞過來：”秦隊，您昨晚帶回來的注射器殘留液分析出來了。”
    秦舟接過文件袋，指尖觸到冰冷的封口處。
    透過半透明的袋膜，可以看見裏麵化驗單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幾個醒目的紅色標注。
    ”辛苦了，熬通宵了吧？”秦舟晃了晃文件袋，塑料發出嘩啦的輕響，”回頭請你吃飯。”
    葉修遠搖搖頭，白大褂口袋裏的鋼筆隨著他的動作露出來一截：”應該的。不過……”他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指了指報告，”您最好先看看這個。”
    走廊的燈光在文件袋上投下細碎的反光，秦舟突然覺得這薄薄的幾頁紙重若千鈞。
    秦舟翻開報告，目光驟然凝固在第三頁的化學成分分析表上——一個陌生的化學式赫然在列。
    ”X-7化合物？”他指尖點著那個被紅圈標注的名稱，眉頭擰成了結。
    葉修遠揉了揉鼻梁：”數據庫裏完全沒有記錄。我們正在做動物實驗，但目前看來……”他頓了頓，”這可能是種新型神經興奮劑。”
    “而且……”葉修遠繼續道，“劑量不同，效果可能也不同……”
    秦舟的指節在紙麵上敲出沉悶的聲響：”何了然不在這些天，就辛苦葉法醫了。”
    ”秦隊放心。”葉修遠的目光堅定，”我會盯緊後續檢測。”
    ”喲，挺熱鬧啊。”周溫言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他斜倚在門框上，製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頭。
    秦舟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什麼風把周副隊吹來了？”他故意把”副”字咬得又重又長。
    周溫言不以為意地勾起嘴角：”昨晚差點折在金鵬，結果呢？”他忽然壓低聲音，”趙豐跑了。”
    ”什麼？”秦舟猛地站直身體，報告紙在他手中嘩啦作響，”那個油頭男呢？審出什麼沒有？”
    周溫言攤手：”嘴比保險箱還嚴。常規手段都試過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審訊室方向。
    秦舟的目光在報告上停留了幾秒，紙張被他捏出細碎的褶皺。他緩緩將報告放回桌麵。
    ”我去會會他。”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辦公室裏的空氣驟然凝固。
    葉修遠不自覺地後退半步，而周溫言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幾分。
    秦舟解開袖扣，慢條斯理地將襯衫袖子挽至肘部，露出小臂上還未消退的淤青。他拿起桌上的審訊記錄本，指節在硬質封麵上叩了兩下。
    ”秦隊……”葉修遠欲言又止。
    周溫言突然上前一步攔住他：”秦舟，你現在這個狀態……”
    秦舟輕輕撥開周溫言的手，嘴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笑：”放心，我很冷靜。”他整了整衣領，”隻是去和嫌疑人……聊聊天。”
    走廊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腳步聲在空蕩的通道裏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