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推開法醫科大門時，西裝外套的衣角還帶著微熱的風。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何了然桌前，呼吸尚未平複：”什麼異常？”
    何了然抬頭，鏡片後的目光在秦舟身上停留了一瞬——領帶歪了，鬢角微濕，梳得整齊的頭發此刻亂糟糟地支棱著。
    他輕咳一聲，將報告往前推了推：”李國強的用藥記錄。”
    秦舟抓起報告快速瀏覽，眉頭越皺越緊：”這不都正常嗎？”
    ”表麵看是這樣。”何了然起身，他打開證物櫃，取出幾個密封袋，”但我化驗了輸液瓶殘留物。”指尖點在檢測數據某行，”案發前24小時，他接受的“治療“全是葡萄糖。”
    辦公室突然安靜得隻剩空調運轉聲。
    秦舟的領帶突然變得無比勒人，他鬆了鬆領結，聲音發緊：”所以那些鎮定劑……”
    ”根本沒進入他體內。”何了然的聲音陡然變冷，”有人在用葡萄糖冒充藥物。”
    秦舟盯著檢測報告上那個刺眼的”0。0%”，突然想起監控裏那個推輪椅的白大褂。
    李國強可能早就死了，而那個白大褂推著的……
    秦舟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報告邊緣，紙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一個荒誕卻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盤旋——或許有人，與李國強長得一模一樣。
    ”何了然，”他聲音發緊，像是被什麼扼住了喉嚨，”能不能……再做一次DNA比對？或者說，李國強是不是……有什麼雙胞胎兄弟？”
    何了然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瞬，鏡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他緩緩合上筆記本電腦，起身。
    ”我去醫院再查查。”他的聲音比平時更低，像是壓抑著什麼。
    秦舟下意識抬手想拍拍他的肩，卻在半空中被何了然一個側身避開。
    懸空的手僵了一瞬，最終尷尬地收回來插進西裝褲袋。
    ”相親……”何了然突然開口，聲音幹澀得像許久未用的機械，”還順利嗎？”
    秦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那句”對方也覺得就是走個過場”在舌尖轉了個圈，又被咽了回去。
    他看著何了然肩膀，襯衫下繃緊的肩線像堵無形的牆。
    ”挺順利的。”最終他隻吐出這三個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相親時沈棠塞給他的名片。
    何了然的眸光比平時更冷：”恭喜。”
    這個簡單的詞彙像把鈍刀，緩慢地碾過秦舟的胸口。
    他想解釋什麼，卻見何了然已經拎起勘查箱走向門口，背影挺拔。
    ”我去醫院了。”何了然的聲音低沉。
    門關上的瞬間，秦舟猛地攥緊手中的名片。
    高檔銅版紙的邊緣割得掌心生疼，他卻像感受不到痛楚似的。
    敲門聲突然打破了辦公室的沉寂。
    ”秦舟？你在裏麵嗎？”宋遇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帶著幾分調侃。
    秦舟深吸一口氣，將捏皺的名片塞回口袋，起身拉開了門。
    宋遇倚在門框上，嘴角掛著標誌性的笑：”一回來就往法醫科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在搞什麼秘密實驗。”他探頭往空蕩蕩的辦公室張望，”相親對象怎麼樣？”
    ”彼此應付差事罷了。”秦舟帶上門，和宋遇並肩走向走廊。
    他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宋遇誇張地歎了口氣：”看來我退休前是吃不上秦隊的喜糖了。”
    ”少貧。”秦舟斜了他一眼，”你專程來找我，就為打聽這個？”
    兩人轉過拐角，宋遇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金鵬大酒店的行動方案批下來了。”他壓低聲音，”你真要單槍匹馬進去？周溫言說那地方——”
    秦舟的手停在刑偵隊長辦公室的門把上，指節微微發白：”我一個人更靈活。”
    ”你**又逞英雄！”宋遇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讓西裝麵料皺成一團，”上次在老倉庫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
    秦舟的眼神暗了暗。
    他肩頭的那道疤，就是那個時候弄的。
    他輕輕掰開宋遇的手指，動作堅決卻不失溫和：”我有分寸。”
    走廊的燈光在秦舟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宋遇望著這個從警校時代就倔得像頭驢的老友，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夜，侯衛國的遺體被抬出來時，秦舟也是這樣挺直脊背，把所有的自責和痛苦都鎖在緊抿的唇角後麵。
    ”至少帶上這個。”宋遇從後腰摸出個微型通訊器，”最新型號，防水防幹擾。”
    秦舟接過設備，指尖在冰冷的金屬外殼上摩挲了一下。他點點頭，推開辦公室的門：”放心，我會注意安全。”
    何了然站在王峰辦公室門前，指尖在門板上輕叩三下。指節與實木相觸的悶響在空曠的走廊裏格外清晰。
    ”請進。”
    推開門時，消毒水的氣味撲麵而來。
    何了然的目光在看見顧恒的瞬間微微一凝——對方正倚在王峰的辦公桌邊，白大褂口袋裏露出一截圓珠筆。
    ”何科長這是……二度造訪？”顧恒唇角微揚，眼鏡後的目光在何了然略顯淩亂的發梢上停留了一瞬。
    何了然不動聲色地整了整領口：”新發現的疑點需要佐證。”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冷，”貴院前期的醫療廢物，可能還保留著樣本？”
    王峰從病曆堆中抬起頭，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按規定保存七天。”他轉向顧恒，”老顧，你帶何科長去處置室吧。”
    ”榮幸之至。”顧恒直起身，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師弟，這邊走。”
    何了然下頜線條繃緊，卻隻是微微頷首：”有勞。”
    走廊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一前一後，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顧恒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規律的聲響，忽然開口：”案子進展怎麼樣？”
    何了然的肩線幾不可察地繃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