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案  第二章兩朵含笑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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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府西牆外那棵頂好的含笑花樹,終究還是被人砍了去,樹倒下時落了一地的殘花,白慘慘的像是誰特地留了吊唁用的。
    何時了趴在書案上,叫長福去拾一布袋子的花回來。
    人不情不願的去了,也不再解釋自己不是長福,而是述禮,因為他曉得表少爺是記不住的,再怎麼解釋也是無用的。
    距離楊家大公子遇害已過了五日,在這期間衙門先是抓了程述禮和他去問話,後是“請”了武義伯府的宋午和喻佳楨去“喝茶”。
    如今案子已經幾乎查出了個大概,與上輩子相比卻快了將近七日。不過也是,沒了屈打成招和沒證據的指控,自然會快上一些。
    因為自己摻和的那一腳,程述禮沒有再死在衙役的棍棒下,如今好好活著,也算是意料之中。
    他懶洋洋的伸了個腰,坐在書案前繼續看他的“好書”。
    這是上輩子帶下來的習慣,總是習慣性在書案上趴一會才開始看書。隻是後來的很多年都沒再靜下心來看過書了,因為他總是會有各種各樣樣事要忙,但好在如今眼下他還是個白身,還不是那個大忙人喻大人。
    “表少爺,大老爺回來了,如今正在老太太院子裏,傳您去呢。”長順臉上掛著笑,急匆匆的進了屋,腳下的步子絲毫不亂。
    長順與程述禮不同,他是喻府的家**,是府裏派給何時了用的貼身小廝。若是往後何時了成家搬出去住,念個舊情,給他個管事的名頭,也算是他的大造化。
    剛剛重生回來時,何時了並不大能記得清誰是誰。少年時的事,過了太久太久,久到他隻記得長福,那個在表少爺“何時了”去世後,大少爺“喻佳楠”被尋回來時“領”進來的啞巴小廝。
    他院子裏除去兩個做掃灑的老婆子,隻有一個家**,和一個外頭雇傭來的半大小子,另有一個從老太太院子裏調來的一個管針線的小丫頭,再沒有旁的人了。
    他住在喻府最靠東邊的院子裏,就是那種了不少海棠花樹,叫棠寧院的小院子。院子雖小但也齊備,除正房和兩耳房外,另有書房和小廚房各一間。
    何時了並不住在正房,而住在書房裏,正房“年久失修”,喻府也並無“多”的銀錢來修葺這不怎麼住人的房舍。
    合上書頁,他卻並不急著去。若是放在之前,何時了早該動身,高高興興地去了,但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原本的他了。若是過去對他來說,是念著喻府“生養”他的恩,如今念著的就隻是喻府大老爺對他的恩了。
    恩不恩的,其實也不必去提,但如今他仍是喻府的晚輩,占了個表少爺的名頭,也不好讓人多等。換了身衣裳,便出了棠寧院,往喻府老太太的院子裏去。
    棠寧院在東,而喻府老太太的院子,桂芳院在北,算不上遠,可也算不上近。長順跟在表少爺後頭,見何時了走的不急不快,一時忍不住催促了幾聲,又猛的收了聲。
    何時了臉色未變,看起來並未對長順有什麼不滿,仍走的慢吞吞,就像是個年過花甲的老大人。
    到桂芳院時,門前便有人候著了,人看著眼熟,應當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鬟。
    那丫頭見人來了,便迎了主仆兩個進去,說是老太太和大老爺在等。
    何時了心曉得今日是為了什麼,算算日子也對的上,隻是那一次他身邊的小廝“招惹”了事端,不幸喪了命,程家人來鬧,本該再好好相看幾家,再決定的大事,也隻草草的由大夫人做了決定,走了流程。
    到後來他這個表少爺“重疾”之下不幸“亡故”,流程雖已走了一半,也隻得作罷。
    “給老太太,大老爺請安。”
    下人領何時了進了正房,把長順攔在外頭,隻叫他候在外頭等他主子。
    正房裏隻老太太和大老爺兩位主子在,本該也在的那位卻不在,想來是這一世他帶來的改變也連帶著改變了其他的一些事。
    照例是寒暄幾句,便入了正題。一如上一世那般的說辭,不過似乎是多了幾張畫像,老太太對他的態度也似是好了不止一分。
    他裝作羞澀把畫像推了推,低下頭,好一會才抬起頭來,指著其中一張道:“她最好看,我要她。”然後仿佛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過於輕浮一樣,又“羞澀”的低下頭去。
    不知是誰帶頭輕笑了一聲,屋裏的丫頭小子便一齊的笑了。老太太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在大老爺無奈的目光下,讓孫嬤嬤請了大妗姐進來。
    大妗姐便是媒人,是個姓金的中年婦人,模樣瞧著就是個能說會道的。大妗姐領了命便走了,說是定將這門親事說的漂漂亮亮的。
    如今他不過隻是一個剛剛束發,不經人事的在室男,光憑幾張畫像,長輩的幾句話,能挑出個什麼呢?但的確,他指出來的那張,那畫上的女子,是個好看的。
    畫像能出現在這的,應當都是家世清貴人家的女兒。他並不記得當初定下的是誰,隻記得是大太太給定的。雖說當初六禮都已走了四禮,可他卻是連那姑娘的畫像,也僅是在老太太這兒見過那麼一回,更別提見過其人。有關那姑娘的身份,也隻曉得是位姓許,又或者是姓徐的舉人家的嫡次女,在他“病故”後,小選送進宮做了女史,旁的便一概不知了。
    大老爺叮囑他用心些讀書後,便讓他回去了。長順候在外頭廊下,見自個兒侍奉的好主子出來,便迎了上去。
    “表少爺……”長順心知喻府請了大妗姐來,便是要給府裏的少爺小姐相看親事。這喻府裏雖並無適婚未嫁的小姐,但適婚的少爺卻有兩位。隻是那位府裏的獨苗苗少爺,早早的便和大太太娘家的小姐訂下了親事,剩下的適婚但至今尚未相看過人家的,便也隻有這位客居的表少爺了。如今這般,府裏果真是要給這位表少爺相看了。
    當主仆二人回到棠寧院,便瞧見程述禮提了隻小藤條籃子,裏頭是小半籃子白花含笑。
    白花含笑,在這都城裏,甚至或許是北方也是僅此一株的花樹,說砍便被砍了。含笑花,這種植物,本不應該長於這齊國帝都的地界上,本不該在這寧安城微寒的四月裏生長盛開,它本該長在南方,盛開於那山坡雜木之間。
    可它偏是生在了此處,與旁的含笑花一同開在了這寒春裏。
    鳳鳴坊裏的含笑花本有一十八株,黃花的十六株,白花和紫花的各一株,但早些年枯死了一株紫花含笑,便也隻剩下十七棵樹了。這些個花樹乃是先帝嫡母老容親王妃,從故國帶來花苗親手種下的。因這地下有溫泉水經過,讓本不該長於寧安城的含笑花長的極好。
    容王府也在這鳳鳴坊裏,而讓人伐樹的也正是元景帝的胞兄,如今的容親王朱鬆雲。
    先帝本是老容親王的庶幼子,但因德治帝有疾,膝下無子,自幼便被抱養在宮中,後又立為東宮,登基為帝。容親王還是世子時與元景帝並不親厚,但如今先帝已去,新帝登基,卻擺起了一副皇叔的架子來。
    伐樹的意圖也再明顯不過,但在何時了看來,不過是無用之舉。小皇帝靈前即位,根基尚且不穩,如今還是要先靠著先帝的舊臣來輔佐。雖說小皇帝一開始,並不是大臣們所看好的新帝人選,但這也並不意味著舊臣中就無人忠於新帝。
    如今便開始拉攏官員,旁的人何時了或許並不十分清楚,但楊尚書,這位明麵上的崇王黨,絕對是容親王拉攏不來的人。
    何時了在籃子裏抓了一把,放在鼻間嗅了嗅,便讓程述禮把籃子交給長順,讓他去找人把花拿去炮製,好磨了做熏香。
    算算日子,還有不到三日,就該是小皇帝的登基大典了。元景帝一生共有五子,但直到立下遺詔,命小皇帝靈前即位,都未曾立過太子。
    論嫡庶,小皇帝比不過先帝繼後所出的三皇子崇王。論母族權勢,也比不過那位雖早夭但追封為崠王的大皇子。若不論這些外在的,就單論自身,隻論才能優劣,小皇帝也比不過先帝貴妃陸氏所生的二皇子崳王的。趙美人所生的五皇子嵐王,如今才不過是個三歲的奶娃娃,不提也無妨。總之,如今十五歲的小皇帝,在所有人眼中實在是中庸,不堪重用。
    算算日子,留給何時了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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