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香灰為證,她說出那句禁忌的名字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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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宮繡坊的晨霧還未散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黴味,混著殿角香爐裏飄出的沉水香氣,顯得格外詭異。
    蘇清婉坐在靠窗的繡架前,指尖捏著沈婆子昨夜交出的密賬,泛黃的紙頁在她掌心微微發燙。賬冊上“庚戌年四月初七”的字跡被反複摩挲,邊角已泛起毛邊,仿佛要被她揉進骨血裏。
    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穿透寂靜——是沈婆子!蘇清婉猛地抬頭,隻見老人蜷縮在床榻上,單薄的被褥下身體劇烈顫抖,麵色青得像殿外的苔蘚,嘴唇泛著烏紫,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胡亂劃動,眼神裏滿是急切的求救。
    “婆婆!您怎麼了?”蘇清婉丟下賬冊,快步衝過去,一把攥住沈婆子冰涼的手。指尖觸及的瞬間,她清晰地感覺到老人的指節在她掌心用力摳挖,像是在書寫什麼。蘇清婉心頭一動,目光掃過床頭的墨硯,立刻取來一支狼毫筆,在沈婆子掌心輕輕點了點墨汁。
    老人的眼睛驟然亮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顫抖著在掌心寫下三個字。第一筆豎彎鉤拖得很長,像是耗盡了半生力氣;第二筆橫折提剛勁有力,帶著幾分決絕;第三筆豎畫短促,卻重重頓在掌心——是“周令昭”!
    剛寫完最後一筆,沈婆子突然弓起身子,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異響,一口黑血猛地噴在米白色的床幔上,像一朵驟然綻放的死亡之花。蘇清婉驚呼著扶住她癱軟的身體,卻感覺到老人的體溫在迅速流失,頭一歪,再也沒了呼吸。
    消息傳回蘇府時,林知正對著魏紫留下的沉水香爐發呆。青銅爐身刻著纏枝蓮紋,爐蓋縫隙裏還殘留著少許青灰色香灰,是昨夜魏紫離去時特意留下的。聽到柳嬤嬤慌張的稟報,林知立刻將法醫工具箱塞進袖中,快步登上馬車。車簾晃動間,她瞥見街角閃過一道黑影——是蕭決派來的暗衛,自她們查探慈恩寺後,這些影子就從未離開過蘇府周圍。
    冷宮偏殿內,沈婆子的遺體已被宮人用白布蓋住。林知掀開白布,仔細檢查:老人的指甲縫裏殘留著細微的黑色顆粒,鼻腔黏膜有明顯的潰爛痕跡,嘴唇邊緣結著一層薄薄的黑痂。她用銀簪輕輕刮取少許黑血,放在隨身攜帶的白瓷碟中,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瓶,滴入幾滴醋液。片刻後,瓷碟中的血漬竟緩緩變成了暗紫色,邊緣還泛起細小的泡沫。
    “是長期吸入有毒香料導致的慢性中毒。”林知的聲音帶著凝重,指尖捏著銀簪輕輕晃動,“這種毒劑會逐漸侵蝕五髒六腑,初期症狀是咳嗽、乏力,後期會導致髒器衰竭,與當今聖上近年頻發的咳疾、精神恍惚症狀完全吻合。”
    蘇清婉的指尖猛地攥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的意思是……皇帝也在被人用同樣的毒香料慢性控製?他們不僅要掩蓋換嬰醜聞,還要架空皇權?”
    “不止如此。”林知目光掃過殿內燃燒的香爐,爐煙嫋嫋,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甜膩,“若皇帝的心智被毒香控製,那麼朝堂決策就會落入他人之手。周崇安、周令昭……這些人怕是早已編織好一張大網,就等著收網的那天。”
    回到蘇府,林知將魏紫留下的香爐拆解開來。青銅爐身的夾層比尋常香爐厚了一倍,她用銀簪小心撬開縫隙,一片焦脆的紙片從裏麵掉了出來。紙片被火燎過邊緣,隻剩下大半張,上麵的字跡卻依稀可辨——是當年的換嬰契約!
    契約上用朱筆寫著兩名嬰兒的信息:“庚戌年四月初七,子時三刻,重華殿西廡,一子九斤三兩(匿),一女六斤(殤)”,下方按著兩個鮮紅的指印,一個標注“周令昭”,一個標注“魏氏”。最令人心驚的是,契約右下角用朱砂批注著一行小字:“偽女承災,真龍潛野,待白露啟鑰,雪穀兵動。”
    “周令昭!”蘇清婉看著契約上的名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當年給我批”災星壓宮”命格的,就是欽天監的周令昭!他根本不是觀星得出的結論,而是早就知道換嬰真相,故意編造謊言!”
    林知的瞳孔驟然收縮,將契約與之前在慈恩寺發現的布防圖殘頁放在一起:“”白露啟鑰,雪穀兵動”……這和布防圖上”玄甲藏雪穀”的標記完全吻合!所謂的玄甲軍,根本不是用來防禦外敵,而是周崇安等人暗中訓練的私兵,為的就是在白露時節,擁立”隱藏的真龍”——也就是你,發動政變!”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蘇清婉臉上,語氣沉重:“但你要清楚,他們擁立你,隻是因為你有”皇嗣”的身份。一旦政變成功,你要麼成為他們操控朝政的傀儡,要麼就會被他們滅口,永遠保守秘密。你於他們而言,既是棋子,也是隨時可以舍棄的威脅。”
    蘇清婉握緊拳頭,指節泛白,眼中卻燃起了從未有過的堅定:“我不會讓他們得逞。我父親的冤屈、母親的犧牲、芸娘和沈婆子的死……這一切都不能白費。這一次,我要親手掀翻他們的棋盤,讓所有真相暴露在陽光之下!”
    三日後,蘇清婉以“修複母親遺留的繡品,緬懷亡母”為由,向尚衣局遞了申請,請求在宮中舉行一次小型展繡。太後收到申請時,正在重華殿與魏紫焚香祈福。聽聞蘇清婉的請求,太後指尖摩挲著念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個罪臣之女,還想在宮中興風作浪?準了她,哀家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麼花樣。”
    魏紫的手指猛地一顫,香爐裏的香灰灑落在裙擺上,留下一片青灰色的痕跡。她垂眸道:“太後聖明,隻是……蘇清婉心機深沉,不如讓老奴多派些人手,以防不測。”
    “不必。”太後擺了擺手,目光透過窗欞,望向遠處的宮牆,“哀家倒要看看,她所謂的”緬懷亡母”,究竟是真心,還是另有所圖。”
    展繡當日,長樂宮的偏殿被布置得格外雅致。殿內懸掛著十幾幅蘇母當年的繡品,有嬌豔的牡丹、靈動的錦鯉,每一幅都針腳細密,栩栩如生。前來觀禮的命婦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著蘇清婉的身世,眼神裏滿是好奇與探究。
    蘇清婉身著一襲素色雲錦裙,裙擺上繡著淡淡的蘭草紋樣,發間隻簪著一支白玉簪,沒有過多的裝飾,卻在一眾濃妝豔抹的命婦中顯得格外清冷。她站在殿中央的繡屏前,屏布用深藍色的綢緞製成,上麵覆蓋著一層薄紗,神秘而莊重。
    當太後與魏紫步入殿內時,蘇清婉緩緩走上前,屈膝行禮:“臣妾蘇氏,見過太後。今日展出的繡品,皆是先母遺作,願與各位夫人共賞。”
    太後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中央的繡屏上:“這便是你要修複的繡品?掀開看看吧。”
    蘇清婉應了聲“是”,走上前,輕輕掀開薄紗。一幅《鳳棲梧圖》赫然呈現在眾人眼前——梧桐樹枝繁葉茂,墨綠的葉片層層疊疊,枝椏間棲息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鳳凰的羽毛用金線與赤胭脂線交織繡成,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引得眾人陣陣讚歎。
    “好一幅《鳳棲梧圖》!蘇夫人的繡技,果然名不虛傳!”
    “這鳳凰繡得活靈活現,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屏上飛出來似的!”
    命婦們的讚歎聲此起彼伏,太後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邁步走上前,伸手便要**鳳凰的羽翼。蘇清婉站在一旁,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她等待的時刻,終於來了。
    太後的指尖剛觸及絲線,異變突生!原本墨綠的梧桐葉上,突然顯現出幾行血紅的字跡,像是從葉片中滲出來的血,赫然是“誰奪吾命”四個大字!
    “啊!”太後驚呼著後退,腳下一個踉蹌,幸好被身邊的宮女扶住。殿內瞬間陷入混亂,命婦們紛紛後退,驚恐地看著繡屏上的血字,議論聲此起彼伏。
    “是邪術!肯定是邪術!”
    “蘇清婉是災星,果然會帶來不祥!”
    魏紫見狀,立刻衝上前,伸手就要撕毀繡屏,厲聲喝道:“妖女!竟敢用邪術蠱惑眾人,玷汙宮廷!來人啊,把她拿下!”
    “住手!”蘇清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魏紫痛得皺起眉頭。蘇清婉的目光如刃,直視著魏紫的眼睛,聲音清亮,傳遍整個偏殿:“魏姑姑,你敢說這繡屏上的字是邪術?你敢說你從未見過這種針法?”
    她鬆開魏紫的手腕,一步步走上前,目光掃過殿內的命婦,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我母親當年在尚衣局當差,隻因無意中發現了你姐姐魏氏換嬰的真相,就被冠上”通敵叛國”的罪名,含冤而死;我父親蘇硯,隻因不肯配合你們編造謊言,就被誣陷入獄,最終慘死在獄中;芸娘、沈婆子,還有那些知道真相的人,都被你們一一滅口——你們燒了多少證據?殺了多少無辜之人?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永遠掩蓋真相嗎?”
    蘇清婉從袖中取出那枚斷裂的玉簪,高高舉起,玉簪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這是我當年投湖時戴的簪子,也是你們當年包裹假死女嬰的信物!簪頭的夾層裏,還藏著半片絲絹,上麵寫著”雙生降,一死一匿”——你們以為我死了,就能永遠掩蓋真相,可我回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我不是災星,我是蘇硯的女兒,是你們三十年來不敢麵對的真相!我更是庚戌年四月初七,在重華殿西廡出生的大周皇子——是你們用一個假死的女嬰,換走了我的身份,奪走了我的人生!”
    “你胡說!”魏紫臉色慘白,聲音顫抖著反駁,卻連眼神都不敢與蘇清婉對視,“你是罪臣之女,怎麼可能是皇子?這都是你的謊言!”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兩名宮女攙扶著沈婆子走了進來——林知昨夜用特製的解毒針暫時吊住了她的性命,就是為了這一刻。沈婆子的臉色依舊蒼白,卻眼神清明,她推開宮女的攙扶,緩緩跪倒在地,對著太後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聲音微弱卻堅定:“老奴……老奴是尚衣局遺老沈氏,當年……當年親眼目睹魏氏換嬰,密賬為證……老奴願以性命擔保,蘇姑娘所言,句句屬實!”
    殿內徹底陷入死寂,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命婦們麵麵相覷,眼神裏滿是震驚與不敢置信。太後的臉色鐵青,手指緊緊攥著念珠,指節泛白。
    混亂中,小太監阿螢悄悄擠到林知身邊,將一隻小巧的白瓷瓶塞給她,壓低聲音:“林姑娘,這是魏紫姑姑每日在重華殿焚燒的”淨心香”殘灰,我偷偷收集了一些,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林知立刻打開瓷瓶,取出少許香灰,放在隨身攜帶的水晶放大鏡下觀察。放大鏡下,香灰顆粒中混著細微的藍色粉末。林知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瓶,滴入幾滴特製的試劑——試劑與香灰接觸的瞬間,竟變成了詭異的藍綠色,還冒著細小的泡沫。
    “大家看!”林知高舉著瓷瓶,聲音清亮,“這不是什麼淨化靈魂的”淨心香”,而是摻了毒的香料!裏麵含有微量的”醉菩提”成分和致幻菌孢,長期吸入會導致妄想、記憶錯亂,甚至危及性命——這是有人用來控製皇帝心智的毒!”
    眾人聞言,更是震驚不已。魏紫癱坐在地,眼神空洞,再也無力反駁。她知道,一切都完了,三十年的謊言,終於在這一刻被徹底揭穿。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鍾聲,“當——當——當——”的鍾聲在皇宮裏回蕩,帶著不祥的預兆。一名大理寺的差役手持黃帛,快步闖入殿內,單膝跪地,聲音急促:“蘇姑娘,林姑娘,蕭大人緊急傳訊!周崇安已調動京畿衛戍部隊,封鎖了貢院及周邊街道,稱發現”妖女蠱惑聖心”,請二位即刻回府避禍!”
    林知握緊手中的瓷瓶,瓶身冰涼的觸感讓她保持著清醒。她望向宮牆深處,夕陽的餘暉灑在琉璃瓦上,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她知道,這場以香灰為刃、以繡線為證的戰爭,才剛剛撕開第一道裂口。周崇安調動兵力,說明他們已經開始狗急跳牆,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而在那最高處的太和殿內,龍椅上坐著的帝王,是否還能從毒香的麻痹中清醒過來?是否還記得自己也曾是個渴望真相、心懷天下的君主?是否還能認出,那個站在殿內,眼神堅定的女子,就是他當年被換走的親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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