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當眾拋出“杯蓋未開”的質疑，像一顆石子投進沸騰的油鍋，瞬間讓喧鬧的亭台安靜下來。裴嬤嬤臉色凝重，對著身後的侍女吩咐：“來人，把現場所有茶具都呈上來，仔細查驗！”
    侍女們不敢耽擱，很快將案上的茶盞、茶盤悉數捧到裴嬤嬤麵前。這些茶盞皆是銀質杯蓋配青瓷杯身，精致華美，是永寧侯府特意為詩會準備的。裴嬤嬤拿起那隻摔碎的茶杯殘片，又逐一檢查其他茶盞的杯蓋，突然停住了動作——所有茶盞的銀蓋邊緣都光滑平整，唯獨案發時那隻茶盞的銀蓋，邊緣有一道細微卻清晰的刮痕，像是被什麼尖銳的利器撬動過。
    “果然如此。”林知冷笑一聲，聲音清亮，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楚，“既然那杯茶是我親手遞出，遞出前杯蓋完好無損，為何到了那位姐姐手中，蓋子會出現刮痕？除非……有人在我遞茶之前，就偷偷換過茶盞裏的內容，連帶著杯蓋也被動了手腳。”
    她的目光直直指向沈如意，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沈小姐，你跳舞時特意靠近茶案，廣袖垂落下來，正好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整整五息的時間——這點時間，足夠你用早就準備好的毒茶，調換掉原本的”醒神露”了。”
    “你血口噴人！”沈如意尖叫起來，臉色漲得通紅，“我不過是跳支舞助興，何時碰過茶案？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換的茶？”
    林知絲毫不慌，從懷中取出一塊油紙包。她小心翼翼地展開油紙，裏麵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看起來像是幹燥的茶漬。“這是我剛才昏迷時，趁亂從屏風縫隙裏刮下的茶漬殘留。”她說著，對身邊的侍女道，“麻煩姑娘取一碗清水和少許醋來。”
    侍女很快取來所需之物。林知將灰白色粉末倒入清水中，再滴入幾滴醋液。不過片刻，碗中的溶液就迅速泛起一層渾濁的藍霧，顏色越來越深，看起來格外詭異。“大家請看，”林知舉起碗，讓眾人看清碗中的變化，“這是典型的生物堿沉澱反應，隻有含有劇毒的夾竹桃成分，才會與石灰水（之前混入袖口的石灰粉與茶水反應生成）和醋發生這樣的反應。這就證明，那杯”醒神露”裏確實被人下了毒。”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貴女和侍女，聲音帶著幾分冷冽：“剛才裴嬤嬤已經命人搜查過全場，包括我的衣袖、發間，還有隨身帶的物件，可曾找到半點毒粉或下毒的工具？”
    眾人麵麵相覷，無人回應——剛才的搜查確實一無所獲，林知身上幹幹淨淨，沒有任何可疑之物。
    林知的目光再次落回沈如意身上，眼神像淬了冰：“既然我身上沒有任何疑點，那真正碰過毒茶、下過毒的人，必然會在身上留下痕跡。比如……袖口。調換茶盞時，難免會有微量的毒液沾染到袖口，隻要仔細搜查，定能找到線索。”
    裴嬤嬤沉吟片刻，她深知詩會規矩，也明白此事若不查個水落石出，不僅會壞了侯府的名聲，還會牽連更多人。她對身邊的兩名資深侍女道：“按照規矩，搜查沈小姐的雙袖，仔細檢查，不得遺漏任何細節。”
    沈如意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卻還強撐著擺出驕縱的姿態：“裴嬤嬤！您怎麼能信她的話？我可是刑部侍郎的女兒，她不過是個罪臣之女，您怎能讓她如此羞辱我！”
    “沈小姐，規矩麵前人人平等，不分出身。”裴嬤嬤語氣嚴肅，“若你清白，搜查過後自能還你公道；若你真有問題，也休想蒙混過關。”
    兩名侍女上前，恭敬地請沈如意伸出雙臂。她們先是仔細檢查了沈如意的外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接著又翻開她的袖口內襯，起初也一無所獲。就在沈如意以為能蒙混過關，臉上露出得意笑容時，一名細心的侍女突然停住了手，指著沈如意右袖的內襯縫線道：“嬤嬤，您看這裏，縫線處有些異樣，像是裏麵藏了東西，鼓起一塊。”
    裴嬤嬤立刻湊上前查看，果然發現那處縫線比其他地方略厚，而且針腳也有些鬆散。她對侍女點了點頭：“剪開看看。”
    侍女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縫線。隨著縫線被剪開，一枚小巧玲瓏的銀匙從袖中掉了出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眾人定睛一看，這枚銀匙極薄，匙柄被鏤空成蝴蝶的形狀，看起來精致非凡，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蝴蝶翅膀的縫隙裏，還殘留著少許幹涸的褐色藥渣！
    更令人震驚的是，侍女在剪開縫線的同時，還發現沈如意的袖口內襯裏藏著一個極隱蔽的機關暗袋——隻要輕輕滑動內襯的布料，暗袋就能開啟，大小正好能容納下一枚銀匙和一小瓶液體，顯然是用於快速置換杯中液體的工具。
    全場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看向沈如意的眼神裏充滿了震驚和鄙夷。沈如意的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卻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她彎腰撿起銀匙，聲音帶著哭腔：“這……這隻是我用來調香的工具！我平時喜歡自己調配香料，所以才帶在身邊，裏麵的藥渣不過是香料殘留！”
    “是嗎？”突然，蘇清婉的聲音響起，身體已經被她接管。她的聲音清越，帶著幾分冷冽，“沈妹妹，你還記得去年秋宴嗎？當時你嫌侯府的桂花酒太淡，特意從袖中取出這把銀匙，往酒裏加蜂蜜調味。那時候我就覺得奇怪——調香何須用如此精巧、能藏在袖中的銀匙？原來，你從那個時候起，就一直在練習”無聲換盞”的手法，為的就是今天栽贓陷害我！”
    蘇清婉一步步逼近沈如意，眼神裏滿是失望和憤怒：“你嫉妒我曾是京城第一才女，嫉妒父親在世時蘇府的榮光；就算蘇府落魄了，我依舊能因為各種流言被人議論，而你隻能活在父親的光環下。所以你不甘心，你要讓全城的人都相信——隻要我蘇清婉出現的地方，就會有災禍發生，就會有人喪命。你想讓我徹底身敗名裂，被所有人唾棄！”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沈如意終於崩潰了，她扔掉手中的銀匙，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袖口，哭喊著，“都是你們的錯！是你們都捧她！明明她父親是貪官，是罪人！她就是個災星，她活該被萬人唾棄！我沒錯！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蕭決一直站在一旁，沉默地觀察著事態的發展。此刻見沈如意徹底認罪，他緩緩站起身，手中的折扇輕輕敲著掌心，聲音冷峻而威嚴：“證據確鑿，刑部侍郎之女沈如意，涉嫌蓄意投毒、構陷良家女子，即刻起交由大理寺羈押候審，待查明所有細節後，再依法處置。”
    兩名大理寺的隨從立刻上前，拿出鎖鏈，就要將沈如意帶走。沈如意掙紮著，哭喊著，卻無濟於事，最終還是被強行拉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蕭決轉身準備離開，卻在經過蘇清婉身邊時，停下了腳步。他深深看了蘇清婉一眼，眼神複雜，有探究，有疑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他的聲音低沉卻清晰，足以讓蘇清婉（和意識中的林知）聽見：“此女若非真瘋，便是擁有極智。”
    話落，蕭決不再停留，玄色的官袍在微風中飄動，很快就沒入了遠處的雨幕中。
    亭台裏，眾人還在議論紛紛，裴嬤嬤正忙著安撫受驚的貴女，處理詩會的後續事宜。林知在意識中輕輕低語：“他看出來了……他知道我們剛才是在演。”
    蘇清婉的意識帶著幾分平靜，輕輕回應：“但他選擇了暫時不說。或許，他也想看看，我們到底能查出多少真相，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