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隱入西山時，林知和蘇清婉已在濟世堂附近的別院布好了局。阿滿坐在桌邊，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眼神裏滿是恐懼，卻又透著一絲決絕——他知道，今夜是揪出殺害師父真凶的關鍵，也是他唯一能為師父做的事。
    “別怕，我們都在。”蘇清婉坐在阿滿對麵，聲音溫和，“待會兒你按計劃回藥童居所，睡前把這碗茶水喝了——裏麵加的是催吐粉，不會傷身體，隻會讓你在關鍵時刻醒過來。”她將一碗溫熱的茶水推到阿滿麵前，碗沿還冒著淡淡的熱氣。
    林知則蹲在窗邊，小心翼翼地往窗縫裏撒著夜光砂粉。淡綠色的粉末細如塵埃，落在窗台上，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這夜光砂遇熱會發光，趙九思隻要開窗進來，鞋底就會沾到粉跡，我們跟著光就能找到他的蹤跡。”她一邊說，一邊用布擦拭著窗台，消除自己留下的痕跡，“他不怕死人，畢竟已經手上沾了血；但他怕暴露，怕自己多年的謀劃毀於一旦——我們就要抓住他這個軟肋。”
    阿滿點了點頭，端起茶水一飲而盡。他放下碗，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林姑娘，蘇姑娘，我準備好了。”
    夜幕漸深，阿滿按照計劃回到了濟世堂後院的藥童居所。房間裏陳設簡單，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和一個破舊的衣櫃。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卻絲毫沒有睡意，耳朵緊緊貼著牆壁，聽著外麵的動靜。
    子時三刻，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翻牆而入，落在後院的青石板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正是趙九思！他穿著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他躡手躡腳地走到藥童居所門口，從袖中掏出一根細鐵絲，輕輕撬開了門鎖。
    房間裏一片漆黑，趙九思摸索著走到床邊，見阿滿“睡得正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少許白色粉末，準備用茶水給阿滿灌下去——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毒藥，隻要阿滿一死，就再也沒人知道他夜裏熬藥的事了。
    可就在他伸手去捂阿滿口鼻時，阿滿突然睜開眼睛，猛地推開他的手，掙紮著想要坐起來。趙九思猝不及防，被阿滿踢翻了床邊的茶碗。“哐當”一聲，茶碗摔在地上，碎片濺了一地。
    “你沒睡？！”趙九思怒極，一把掐住阿滿的脖頸，將他按在床上，嘶吼道，“你們這些清貴人家，從來不懂什麼叫冤！我娘當年被錯判斬首，臨刑前還在喊冤，可有人來驗一具屍？！有人來聽一句辯解嗎？！”他的聲音裏滿是扭曲的恨意，眼睛裏布滿血絲，像一頭失控的野獸。
    “現在有人了。”突然，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盞燈籠被點亮，昏黃的光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林知從房梁上躍下，穩穩地落在地上，目光如刃般盯著趙九思，“而且，我還知道你是用”信石蒸餾法”提純毒藥的——三次蒸餾，去除雜質，得到的”信精”毒性極強，隻需微量就能致命。”
    趙九思渾身一震，掐著阿滿脖頸的手鬆了幾分。他轉頭看向林知，眼神裏滿是震驚和疑惑：“你……你怎麼會知道”信石蒸餾法”？這是南嶺毒醫門的獨門煉毒之術，早就失傳了！”
    就在這時，蘇清婉緩步走入房間，身體已經被她接管。她手裏拿著一張修複好的藥方，正是蘇父親筆所寫的“歸脾湯加減”，上麵“常山”二字的塗改痕跡清晰可見。“你說世人不公，可你殺了胡大夫，毀了他一生仁名，又逼他女兒背負”父罪”之名，這公平嗎？”蘇清婉的聲音清冷，卻帶著直擊人心的力量，“我父親托付給胡大夫的，是能洗刷他冤屈的救命之物，你卻把它變成了奪命之刃——你不是在討公道，你隻是在泄憤，在拿無辜之人的性命，祭奠你自己的仇恨。”
    趙九思踉蹌著後退兩步，撞在床邊的桌子上，桌上的瓷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看著蘇清婉手裏的藥方，又看看林知冰冷的眼神，眼中的瘋狂漸漸裂開，露出一絲恐懼和迷茫：“我……我隻是想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嚐嚐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我娘死得好冤啊……”
    “趙九思，你逃不掉了！”隨著一聲厲喝，胡昭兒帶著幾名巡街兵卒衝進了房間。她手裏拿著一張清單，高高舉起：“這是你近一個月來，在城外藥鋪購買禁藥的記錄！你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可你每次去買貨，都被藥鋪的夥計記下來了！”
    林知走到房間角落，那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藥爐，正是趙九思用來提煉“信精”的工具。她用銀簪刮取了藥爐壁上的殘留結晶，放在事先準備好的瓷碟裏，滴上少許醋液。結晶與醋液接觸的瞬間，立刻變成了藍紫色。“大家看，”林知舉起瓷碟，讓所有人都能看清，“此物並非市麵上常見的砒霜，而是經三次蒸餾提純的”信精”，毒性是普通砒霜的十倍！這種煉毒之術，唯有懂古方煉毒之人能製——而你的師承，正是已被朝廷取締的”南嶺毒醫門”。當年你師父因煉毒害人被斬首，你卻一直懷恨在心，想借著蘇侍郎的案子，報複朝廷，報複所有你認為”不公”的人！”
    鐵證如山，趙九思再也無力辯駁。他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裏喃喃自語：“我隻是想報仇……我隻是想讓他們知道，我娘是被冤枉的……”
    兵卒上前，將趙九思牢牢捆住。胡昭兒看著他落魄的模樣，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卻沒有半分同情——父親的仇，終於報了。
    翌日清晨，濟世堂重新開門營業。胡昭兒穿著一身素衣，站在醫館門口，向前來道賀的百姓拱手道謝。百姓們夾道相迎，有人甚至跪在地上，高呼“蘇小姐通陰陽、辨生死”，聲浪一波高過一波——經過市集驗毒和昨夜抓凶，蘇清婉和林知的事跡早已傳遍了全城，百姓們都把她們當成了能為民做主的“活菩薩”。
    而在街尾的高樓上，蕭決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對身旁的隨從淡淡道：“去查清楚，那個會改良銀針試毒、還懂煉毒之術的”婢女”，到底是誰。能有這般見識和膽量的女子，可不多見。”
    隨從躬身應道：“是，大人。”
    林知站在濟世堂的藥爐旁，看著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藥爐上，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輕聲問意識中的蘇清婉：“我們現在，是不是也能護住別人了？”
    蘇清婉久久未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一聲帶著笑意的回應：“這一次，不是你一個人在走了——是我陪你一起走下去。”
    藥爐裏殘留的藥香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百姓們的歡聲笑語。林知知道，這隻是她們抗爭路上的一個節點，蘇父的冤屈還未洗刷，周氏兄弟的罪行還未揭露，未來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但她不再迷茫，因為她知道，從今往後，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蘇清婉會一直在她身邊，和她一起，在這亂世之中，守護正義，守護那些不該被辜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