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絛挽著碧玉，杯盞下墊著金銀，春風樓的夜晚猶如一個漩渦，要將所有人都卷入紙醉金迷的欲望中去。
    在那些或猴急或垂涎的目光彙聚之處，水心手執如意，亭亭立在高台上，向眾人一笑。
    “歡迎各位客人來捧我家姑娘的場，”想起花笑棠身上的殺氣，水心的話在嘴裏打了個轉，最終還是把那個名字咽下去了，“經常光顧我春風樓的客人都知道，我水心是個爽快人，既然賣的是我家姑娘的第一晚，那少不得讓各位見見他的真容，也讓大家來評評，這新花魁，當不當得起第一美人的稱號！”
    幾句話快速說完，水心手中的如意一挑，勾開身後厚重的簾幕。
    所有人屏息凝神，翹首望去——
    隻見那簾幕之後，還掛著一層薄薄的輕紗，但這輕紗如蟬翼般透明，起不到任何遮蔽的作用，隻為輕紗後的人平添一絲朦朧美，然而此人的美麗無需任何額外的點綴，他倚在美人靠上，隻是居高臨下地垂眸一掃，就能引得台下無數人陷入瘋狂。
    “世間竟真的有人……”有人吞咽著口水，失魂落魄地呢喃，“生得這般模樣……”
    老鴇同樣是失魂落魄的人中的一員，她呆呆地仰望著台上的人，心裏有些發冷，大腦卻如火燒般滾燙。
    這樣一個美人，隻憑一張臉，就可以將她全樓的姑娘都比下去，更別提身上那若有似無的引誘的氣質，她雖為女子，卻也禁不住想……
    忽然，一股幾近實質性的寒意將她硬生生從迷亂的狀態中凍醒過來，隻見先前那一臉無賴相的老頭臉上早已沒了半分笑意，他靜靜地看著瘋狂的人群和被包圍在正中間的花魁，麵色陰沉。
    分明扮作花魁的主意是他提的，舉行花魁宴的提議也是他首肯的，可當花笑棠真的身披華服出現在眾人麵前，被肆意觀看意淫時，他卻感受到了一種陌生的情緒。
    胸口像存了一團火焰，燒得他心煩意亂，恨不得當場把人搶下來，再放一把火，把看見他的人全部燒死。
    那是他的……
    老鴇打量他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勸道：“花魁再美，也輪不到你個老頭子消受，你再氣急敗壞也沒用，還是消消氣，回家歇著吧。”
    樂神用奇異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老鴇心中一慌，頓時不敢說話了。
    樂神心想，原來我生氣了啊。
    原來這就是憤怒的感覺。
    像一個喪失味覺很久的人，第一次嚐到世間百態的滋味，不幸第一口就辣得鑽心，連呼吸都帶著痛楚。
    就在此時，隻見台上水心裙擺飛旋，擋在花笑棠前麵，笑容滿麵地高聲說：“諸位，姑娘已經看過，接下來就該使錢了，有意同她春風一度的，聽好了，五十萬下品靈石起拍，每次加價不得少於一萬下品靈石！”
    此言一出，眾人大嘩。
    “為何用靈石拍賣？！”
    “五十萬下品靈石都能買個品相不錯的黃級靈器了！”
    要知道雖然下品靈石在修士之間是當作流通貨幣不假，但在凡人界，更多的還是用金銀銅幣交易，水心隻允許用靈石拍賣，實際上就是將參與競價的人員限定在修士之內了！
    那些凡人自覺被擺了一道，當即憤憤不平地在台下叫囂起來。
    “我等不服！”
    “水心老板若是無意做我們的生意，直說便是，何必讓我們白跑一趟，在這裏空等一晚上？！”
    水心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說：“買人的時候我可花了足足一百萬下品靈石，第一夜我折一半起價，很合理了。”
    “再說，今夜無論如何也隻能有一人抱得美人歸，媽媽我自然不會讓其他客人白來，諸位今晚在春風樓的花用，全部折半！”
    這下不少人臉色好看多了，他們原本也沒對拍賣抱有希望，隻是想湊熱鬧看看傳聞中的美人，既然討到了便宜，也就閉上嘴不再鬧事。
    剩下幾個不好打發的還欲再鬧，等著拍賣的修士們已不耐煩了，大聲問：“何時開始？”
    聲音裏帶了一絲靈力，沒有修為的人隻覺胸口微微一痛，立刻老實了。
    水心站在高台上，也被餘波掃了一下，但她在春風樓裏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什麼樣的事沒遇過，因而麵上穩住了，微笑著說：“客人稍待，這就開始了。”
    話音剛落，就有人急不可耐地叫價：“五十一萬下品靈石！”
    “五十二！”
    “五十五！”
    “六十！”
    轉瞬之間就加到了六十萬下品靈石，聽得凡人們是咋舌不已，也認清了注定與美人無緣的現實，開始各自在樓裏尋著合心意的姑娘。
    老鴇也不想在原地站下去了，怕最後聽到一個能把自己刺激吐血的價格，她轉過身，發現那個奇怪的老頭不見了。
    她沒有多想，隻是努力從混亂的人群中擠出去，好不容易擠到大門口，又險些被堵回去——是外頭的人聽說裏麵的花魁當真傾國傾城，要趕著來湊熱鬧。
    外頭的人想進來，裏頭的人想出去，老鴇被擠得踉踉蹌蹌，正巧身體歪到一個特定的角度，透過人群的縫隙，她又看見了那個老頭。
    他站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周圍的人卻對他視若無睹，還會無意識地自動給他讓路，他一邊走，一邊將左掌抬到嘴邊，吹出一股黑色的霧氣。
    老鴇懷疑自己看錯了，但待她再欲定睛一看時，身後有人猛的一推，她跌出了大門。
    事實上，在場發現樂神異常的不止老鴇一人，花笑棠垂首坐在輕紗後，皺著眉看樂神行事。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在乎在場的其他人，全程盯著樂神。
    成婚後，由於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樂神行事多有收斂，有時他都會忘了這是一個凶狠殘暴的魔頭轉世，但今晚，強烈的不安感幾乎要淹沒他。
    在場修為不俗的修士不少，花笑棠不能妄動傳音，看到黑氣從樂神口中吹出，他終於坐不住了，一掀裙擺就要下台。
    “五百中品靈石，不買初夜，買人。”
    一個從未參與過報價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一錘定音，旁的人原本還想再爭，一聽連中品靈石都拿出來了，隻得悻悻作罷。
    那聲音雖然經過偽裝，但水心經常接待樂家家主，怎會聽不出他的聲音？見魚兒上鉤，心下一喜，向花笑棠使了個眼色，嬌聲道：“好說，五百中品靈石，花魁就歸這位貴客所有了！”
    花笑棠隻得坐回去。四個龜公上前，一人抬一角，直接將他坐著的床榻抬起，運到房間裏去了。
    床榻晃晃悠悠地從人群中穿過，花笑棠與樂神對視了一瞬間，匆忙之間，花笑棠隻來得及做了個嘴型：“不要亂來。”
    樂神手裏攥著黑氣，表情無辜，半晌，像沒看到一般，若無其事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