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月上柳梢現昭武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0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月下香雲歌舞升平,香雲樓作為上京首屈一指的花樓,令達官貴人趨之若鶩,眾多富庶公子在此一擲千金。
此樓臨湖而建坐享旖旎風光誘,修葺的奢靡氣派高聳入雲,乃至百裏外都能看到其流光溢彩的屋頂。樓中設有拱橋連廊通至水榭,文人墨客常聚於此辦雅集,長年累月,傳出過不少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
此時此刻瑜懷瑾正乘小船蕩漾在湖麵,緩緩靠近這風花雪月的聖地。
能進出香雲樓尋歡作樂之人那可都非富即貴,隻一夜花銷便使普通百姓望塵莫及,為了湊夠“嫖資”,他還將晟王送的青花玉蘭觀音瓶當了去,心裏嘀咕著這次可是下血本了。
瑜懷瑾一貫修身養性,首次踏足這風月寶地。船剛停靠便有曼妙歌聲傳入耳中,跟隨小廝登樓,一路香風陣陣,所見之處雕梁畫棟,屋內陳設華貴,多以金銀器物為飾美玉琉璃相稱,地上鋪設如意海棠紋厚毯,水紅半透紗幔如瀑布般傾瀉,在夜風愛撫下搖曳生姿。
他被帶到一處雅間,透過窗向下看,能看到主樓舞台上半遮半掩身材較好的舞娘,正手抱琵琶隨樂聲律動,舞姿如飛燕遊龍美不勝收。
入座片刻,一陣溫軟的脂粉香襲來,門口倚了位紅衣勝楓的女子“公子麵生的很,想來是初客。”
瑜懷瑾暗自打量眼前女子,雖畫著時令妝容仍難掩眼角細紋,顯然上了年紀,勝在麵容嬌柔嫵媚,不難看出年輕時也是個受人追捧的美人。“姑娘別具慧眼,還煩請姑娘同在下講講這兒的規矩。”
女子以扇遮麵,笑得咪起了眼道:“公子客氣了,妾身是這香雲樓的鴇母,名喚鳳仙。”
“鳳仙…姑姑好”瑜懷瑾腦中尋了個折中的稱呼。
鳳仙咯咯笑道:“香雲樓中是否有公子可心的人?若沒有,妾身亦可為公子引薦。”
瑜懷瑾沒有直接作答,反問“聽聞即墨將軍是這兒的常客,不知他傾心哪位姑娘?”
“喔?”鳳仙微眯著狹長的眼盯著瑜懷瑾道:“公子不是來消遣的,倒像是來打探消息的。”
“慚愧,什麼都瞞不過姑姑。”瑜懷瑾直截了當道。
鳳仙團扇輕搖“畢竟也算是這兒的老人了,原則上貴客的隱私是無法的透露的,還請公子莫為難妾身呀~”
“但凡事總有例外不是?”這種地方門客多,人多則口雜,是天然收集情報的風水寶地,瑜懷瑾相信他們一定不會放過這門生意。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錠碩大的金元寶。
“公子出手闊綽,相貌堂堂非池中之物,妾身欽佩不已。”鳳仙見瑜懷瑾聰明上道,也省去贅言“即墨將軍是紫檀的入幕之賓,想來紫檀姑娘定能合公子心意,請公子稍作歇息。”
瑜懷瑾拱手道:“有勞姑姑”。
一曲舞畢,賓客掌聲雷動,瑜懷瑾欠身倚靠窗台,右手托舉下巴,眼看樓下賓客向台上投擲碎銀黃金,想起蕭寧也愛幹這事,打賞也是對台上舞者的一種認可,隻是不知又有多少銀兩真能落入舞者手中。
叩叩叩,門外響起一陣不疾不徐的敲門聲,隨之來的是女子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奴家紫檀,拜見公子”。
“紫檀姑娘免禮,快快請進”。
紫檀身著薄如蟬翼的鳶尾花色羅裙,曼妙的輪廓隨著婀娜步態若隱若現。直叫瑜懷瑾雙眼無處安放,不禁感到一絲窘迫。
紫檀見他目光閃躲耳根染粉,便知他拘謹,不著痕跡保持了一臂距離,伸出一雙玉手為瑜懷瑾斟茶打破這局促氛圍“這是今年特供的君山銀針,請公子品嚐”。
君山銀針是不可多得的茗茶,因其生長環境要求苛刻,采摘量低而價值連城,瑜懷瑾也隻在晟王府飲過。
然而此際此分他壓根兒沒有品茗的心思,隻敢垂首盯著桌麵,眼見茶杯遞來,二話不說一飲而盡,舉手投足竟透出些許豪邁氣概,誰又能知他所飲之物是茶非酒呢。
啪的一聲放下茶杯,瑜懷瑾卯足了勁道:“紫檀姑娘!實不相瞞,在下前來並非為尋歡作樂,實是有難言之隱,事關重大,懇請紫檀姑娘助在下一臂之力,願以重金酬謝”。語畢豁然起身向紫檀彎腰行禮。
從未見過如此驚世駭俗的行徑,紫檀嚇的花容失色道:“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呀!折煞奴家是也,公子快快請起,紫檀願聞其詳”。
“先謝過紫檀姑娘,其中原由不可深言,不過一會兒即墨將軍差人傳喚姑娘時,煩請姑娘莫應邀,留在此間休息即可,對外可稱與我作陪脫不開身。”說著不忘從包袱裏掏出沉甸甸的金元寶全數交與紫檀。
......
月上柳梢頭,香雲樓的熱鬧不減反增,即墨威在一眾男女的簇擁下進了專屬廂房,高聲道:“去吧紫檀喚來。”
“回稟大人,紫檀姑娘掛了燈,恐一時半刻脫不開身,吩咐奴家前來侍奉大人,姑娘稍後就到。”
回話者是個身穿碧波芙蓉裳氣質清新脫俗的女子,如雲秀發輕挽成髻,斜插一支鏤空雕花白玉玲瓏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在一眾妖豔風塵的繁花裏令人耳目一新。
即墨威橫眉冷豎開腔道:“早便說我會來,怎麼...”話音未落,瞧見女子抬首,麵容柔美,五官精致,雌雄莫辨中仿佛蘊含一絲少年英氣,即墨威目光凝滯,隻見眼前玉人丹唇外朗,皓齒內鮮,一副嬌豔欲滴之態美的不似真人,然而細看容貌,這女子正是瑜懷瑾所扮。
即墨威喉結不自覺吞咽,隱約感到些微燥熱。“美人請起,敢問美人芳名。”上手將人扶起落座。
“回大人,奴家是新入行的清倌,大人若不棄可喚奴家...玉蝶”。瑜懷瑾臨時給自己起了個花名。
“玉蝶,好名字,跟你人一樣,玉蝶翩躚舞碧空,流光點點韻無窮。”即墨威眸中色欲難掩,嘴角不自覺上揚。
“大人謬讚,愧不敢當。”瑜懷瑾靦腆一笑。
“會撫琴嗎。”
“琴藝不精,但可為大人吹笛取樂。”如此你來我往談笑風生,二人逐漸熟絡,即墨威沉浸於“玉蝶”的才情美貌,早已將紫檀拋諸腦後。
瑜懷瑾將二人距離拿捏的恰到好處,仿佛觸手可及,但又總差那麼一絲,撩撥得即墨威心癢癢。
眼見時機成熟瑜懷瑾故作憂傷道:“世上再無將軍這般能令玉蝶仰慕為之心碎者,恨不能日夜伴君身側,若能得將軍垂憐,此生無憾也。”說罷,卷袖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淚珠。
“這有何難,我立馬替你贖身...”話音未落,瑜懷瑾伸出青蔥玉指豎於即墨威唇前。“玉蝶深陷風塵怎敢誤將軍一世美名,隻稍作幻想,便喜不自勝。可話說古有金屋藏嬌,若是將軍想把奴家藏起來,會藏於何處呢。”
即墨威爽朗一笑道:“要是我,就將你藏到書房密室,不讓任何人覬覦你,與你日夜纏綿......”說著正欲上手摟住“玉蝶”柳腰。
砰!猝不及防一聲雷霆般的巨響,忽見一頎長健碩的玄色身影破窗而入,手持彎月狀雙刀,刀身約成年男子小臂長短,有蛟龍盤踞,在月光下寒光凜冽,此人不由分說縱身一躍,自半空揮刀削向即墨威,出招淩厲,刀刀致命。
即墨威不防遇刺,狼狽的縮身擺腰,刀鋒貼麵掠過,凶險至極。堪堪躲過殺招,猛一腳將圓桌踹飛,迅速抽劍自保。
黑衣人冷笑一聲左右開弓,雙刀交叉揮於身前,砰的一響,圓桌登時失去原型,木屑橫飛。
二人激烈纏鬥,震天聲勢引來眾賓客圍觀竊竊私語,不多會兒香雲樓的打手們趕至現場,卻無一人敢貿然靠近。
瑜懷瑾憤慨的望向這壞了自己好事的不速之客,方才差一點點就要問到關鍵處了!圍觀者越來越多,瑜懷瑾隻得以麵紗遮掩樣貌,左顧右盼不知如何收場,更糟糕的是即墨威幾招接下竟處下風。
黑衣人身手敏捷,刀法詭譎,一陣風卷殘雲,即墨威被逼至牆角,生死隻在吐納間,瑜懷瑾咬牙暗道不好,袖中掏出幾枚銅錢鏢朝黑衣人雙眼擲去。
偷襲?黑衣人偏頭躲掉直射而來的銅錢鏢,即墨威趁機閃身化解攻勢,反手揮劍刺去。
“這位少俠,凡事好商量,何必劍拔弩張要人性命,有什麼誤會咱們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瑜懷瑾出言試圖勸阻這場對戰。
眼見無人理會,無奈喟然長歎,取出方才演奏所用竹笛,此笛通體黑底鎏金大漆,尾掛白玉菩提飄穗,工藝之精巧稀世罕見。
將笛子橫於胸前,緊握左右兩端,右手置於飄穗側向內使勁按下,旋即朝外用力一拔,竟然從笛中抽出二指寬細劍,劍身平滑如鏡,劍尖青光閃爍,舞動時手感似飛燕掠波般輕盈。
瑜懷瑾右腳蹬地飛身上前,左手一掌拍出,擊向黑衣人後背,那黑衣人側身輕鬆避開,驀地抖腕轉刀,刀刃寒芒一閃,衝著瑜懷瑾如疾風斬下,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瑜懷瑾隻得抽劍格擋以巧勁卸力,盡管如此,劍上餘留的強勁力道,仍然使他虎口生疼,手腕一軟險些丟劍,咬緊牙關忍下,動作迅疾一套連招反擊,勢如閃電。
鐺鐺鐺,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然而不下三招就被對麵摸清路數,節節敗退。
瑜懷瑾劍法飄逸殺傷力卻不高,充其量也就觀賞性強。而對方刀法迅猛步步緊逼,不過瞬息已然接應不住,一個不穩劍被挑飛,跌翻在床,來不及反應,刀刃帶著破風聲迎麵襲來,瑜懷瑾呼吸一窒滿臉漲得通紅,緊閉雙眼不敢逼視。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未來臨,難不成那人刀這麼快,快的連痛覺都追不上就死透了?
瑜懷瑾試探著睜眼,隻見彎刀緊貼著右耳擦去,刀身沒入床內,切斷了一縷發絲,但凡稍有偏差他這隻耳朵都留不住,原來是那人千鈞一發之際改了刀軌。
我還活著??一想到險些成為刀下亡魂,不禁冷汗涔涔。
目光慎之又慎向上偷瞟去,隻見那人膚呈古銅色,五官深邃,鬢如刀裁,墨發傾瀉鬢邊留一縷細辮,發梢微卷,齊眉緊勒綠鬆石斜編細抹額,比起漢人更多幾分異域風情,平添一絲疏狂,像桀驁不馴的鷹,又似神秘而危險的黑豹。
那人迎上如受驚小鹿般偷窺他的水潤雙眸,瑜懷瑾被他如炬的目光所吸引,明明眸底似積蓄經年寒霜不化,神色犀利而充滿野性,但倒映著自己身影的瞳孔,卻是那麼的熾熱,矛盾?似是看到已逝故人歸般的難以置信?
後知後覺發現麵紗在纏鬥時早不知滑落何處。瑜懷瑾讀不懂其中蘊含的複雜的情感,暫且作罷。
剛想起身才注意到,此時此刻兩人的姿勢有多不妙——那人單腿屈膝頂在自己兩腿間,蓬勃的力量與氣息隨上身壓下,胸膛幾乎與他相貼,臉頰上傳來對方呼吸帶來的絲絲瘙癢與溫熱,瑜懷瑾有些無所適從,玉肌染上霞色,太近了...
遠看二人身影仿佛交織纏綿,無法想象片刻前二人還爭鋒相對,瑜懷瑾忽然回過神道:“即墨威!”
四下不見即墨威身影,這狗賊居然趁亂逃了!
樓下傳來一陣騷動“讓開,都讓開,什麼人敢在天子腳下造次,打架鬧事者統統抓起來!”看來是有人報官,讓官府人員來平息事端。
男子起身利落颯爽的收刀入鞘,眼看即墨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臉色一沉道:“你是何人,與那叛徒有何幹係”。
瑜懷瑾頓感周身一輕,魚躍而起,拾劍插回笛中,略有不快道:“這話該我問你,不請自來壞我好事,還...等等,你說什麼,叛徒?”
仿佛抓住了要點,知道內情的除他以外,唯有一人,思索片刻道:“你是昭武少將無淵?”
男子雙臂環於胸前,眉峰微挑,凝視瑜懷瑾的眸中帶著幾分探究。
見對方沒反駁,瑜懷瑾恍然大悟“害,搞半天是自己人啊,在下...算是晟王部下,正暗查即墨威,要不是你打斷,我早套出話了。你要為將軍報仇,我想幫二人平反,咱們利害一致。”
無淵麵無表情道:“晟王沒人了麼,你這種屬下都派的出手。”
“怎麼說話的,我那叫智取,還有啊,以後別上來就砍盟友,多冒昧啊。”瑜懷瑾似乎忘了是誰先動的手。
“......”
還待多說兩句,人群中走來另一撥身披鎧甲的衛兵拿著畫像好像要抓什麼人,瑜懷瑾奇道:“香雲樓什麼來頭,抓個尋釁滋事者來這麼多人?”
“這撥人衝我來的”。
“......”這下輪到瑜懷瑾語塞,“不是...你原來是逃犯啊?!”當即一拍腦門叫苦不迭。
瑜懷瑾奔向變得破爛不堪的窗台,一躍跨上。月華如練,撒落一層清輝,瑜懷瑾恍若身披柔紗的謫仙,朝無淵伸出手。
“跟我走!”
作者閑話:
追風趕月莫停留,平蕪盡處是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