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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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安靜,隻有發動機的低鳴聲在流動的空氣中回蕩。
蘇禕白專心開著車,目光淡定沉穩,偶爾掃過後視鏡,確認路況。
鬱離則微微垂眸,單手搭在公文包上,指尖無意識地輕點著。
黑月蜷在她肩上,尾巴不時甩動兩下。
駛出天樾灣後,車速平緩,不緊不慢地穿梭在早高峰的車流中。
“鬱大人,今天是直接進學校,還是……”
蘇禕白開口,語氣帶著請示的意味。
鬱離抬眸,看了眼窗外熟悉的街景,淡聲道:“先到學校門口,我進去就行。”
蘇禕白輕輕頷首,調整了一下方向盤,“好。”
很快,青霖高中的校門出現在視野裏。
作為江市最頂尖的私立高中之一,青霖高中占地極大,門口的安保嚴格,進出管理井然有序。
此時正值上學高峰,校門口聚集了許多學生,三三兩兩地結伴而行。
校門旁,值班的保安站得筆直,時不時地環顧四周。
蘇禕白把車停在不遠處,側頭看向鬱離。
“到了。”
鬱離輕輕頷首,推開車門下了車。
她步伐不疾不徐地穿過校門,黑月仍舊趴在她肩上,半眯著眼,尾巴不耐煩地晃了晃,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走進教學樓,鬱離徑直來到自己的辦公室,推門而入,隨手將公文包放在桌上。
黑月敏銳地捕捉到熟悉的氣息,立刻從她肩上跳下,懶洋洋地竄到椅子上,伸展了一下四肢,打了個哈欠,準備繼續補眠。
鬱離瞥了牠一眼,並未理會,拉開椅子坐下,隨手翻開桌上的資料。
今天她沒有課,可以有充足的時間整理思路。
目光落在新收到的資料上,她靜靜地翻閱著,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又一頁,眸色微暗。
放下資料,她靠在椅背上,目光透過窗戶落向室外。
唐秉文給她安排的辦公室位置極佳,位於二樓,正對著操場,既能俯瞰整個運動場地,也能看到許多學生們以為藏在視覺死角裏的角落。
正值課間,操場上稀稀落落地站著幾個學生,有的坐在看台上聊天,有的靠在圍欄邊低頭擺弄手機,風吹動他們的校服,掀起輕微的波紋。
鬱離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操場上的學生,眸色沉靜,直到視線停留在某個角落,神色微微一頓。
在操場邊緣的圍牆上,一個男生懶散地坐在上麵,低著頭,手指間夾著一根快燃盡的煙,煙灰隨著風落下,消散在半空。
牆的另一側,是通往校外的小巷口。此刻,巷子裏聚集著幾個男生,看上去像是逃課的學生,穿著鬆鬆垮垮的校服,袖子卷起,隱約露出幾道淺淡的傷痕。
其中一人朝圍牆走近,抬起頭對著牆上的男生說了句什麼,語氣帶著幾分隨意,又似乎帶著試探的意味。
牆上的男生聽了,懶懶地抬起頭,露出五官,眉眼冷戾,神情疏離,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倦意。
鬱離眯了眯眼,這才看清對方是誰。
是肖訣。
她的目光在周圍掃了一圈,沒有看到梁意涵的身影,視線便又落回了肖訣身上。
他垂著眼,像是在思索什麼,站在他旁邊的男生又低聲說了句什麼,看起來小心翼翼。
肖訣不知道聽見什麼,懶散地抬眼,神色平靜地朝斜對麵望了一眼,目光停留了幾秒,像是在確認什麼。
隨後,他隨意地收回視線,單手撐著牆沿,幹脆利落地翻下牆頭,落地時步伐微頓,而後漫不經心地跟著那群人朝巷子深處走去。
鬱離望著那道身影漸行漸遠,眼神微沉,順著他剛剛最後看去的方向望去,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那裏,是高三重點班的教學樓。
徐清殊的班級,也在其中。
鬱離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思索著什麼。
肖訣的目光,顯然不是隨意落在那裏的。
他最後停頓的那幾秒,帶著明顯的情緒波動。
是偶然,還是刻意?
她目光一轉,再次望向巷子方向,可那裏早已沒了肖訣的身影。
她收回視線,起身拿起一旁的風衣穿上。
黑月正趴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見狀懶洋洋地抬起眼皮,“你要去找他?”
鬱離淡淡道:“既然都遇上了,不如順便看看。”
黑月甩了甩尾巴,沒再多問,伸了個懶腰後,敏捷地躍到鬱離肩上,姿態熟練。
鬱離推門而出,步伐平穩地朝校門外走去。
校門外人來人往,學生三三兩兩地走在街道上,偶爾有騎車駛過的身影,掠過一陣風。
鬱離的步伐不緊不慢,目光淡淡地掃過街邊的店鋪,最終在一個巷口停下。
這裏已經遠離了學校主路,巷子兩側的建築老舊,牆上的漆麵斑駁,巷口還殘留著幾張被風吹起的廢紙,隨意散落在地。
她沒有猶豫,抬步走了進去。
黑月趴在她肩上,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低聲道:“他們進來了這裏?”
“嗯。”
鬱離應了一聲,目光在狹窄的巷道中緩緩掃過。
巷子裏很安靜,隱約能聽見更深處傳來的模糊動靜,像是交談聲,又像是鞋底摩擦地麵的細微聲音。
她循聲而去,拐過一個彎,前方的光線更暗了一些,幾道人影映在牆上,隱約能看出其中站在中間的人身形筆直,帶著一股懶散的淩厲感。
肖訣。
他靠在牆邊,手指間夾著一根煙,但並沒有點燃,唇角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懶洋洋地看著對麵站著的人。
那幾人似乎在說著什麼,神色有些不善,而肖訣卻毫不在意,眉眼間透著漫不經心的疏離感。
鬱離站在暗處,靜靜地看著,沒有急著現身。
巷子裏氣氛微妙,帶著一絲隱隱的不對勁。
對麵的幾個男生臉色不太好看,其中一個上前一步,似乎是頭目人物,語氣有些不善,“肖訣,你什麼意思?”
肖訣叼著煙,沒有點燃,聞言偏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開口。
“我什麼意思?”
他嗓音低啞,帶著股散漫的慵懶,尾音輕微上揚,聽不出情緒。
“你之前不是說--”
那人話沒說完,肖訣忽然動作隨意地彈了彈煙,沒什麼耐心地開口,“誰說的事,自己去找誰。”
話音落下,巷子裏短暫地安靜了一瞬。
領頭的男生臉色沉了下來,身後的幾個人也微微變了臉色,沒想到他會這樣回應。
黑月窩在鬱離肩上,微微睜眼,語氣漫不經心地低聲道:“哦?看起來不像是朋友。”
鬱離沒說話,隻是看著場中的局勢,神色平靜。
氣氛僵持著,空氣裏彌漫著一絲隱隱的火藥味。
片刻後,領頭的男生眼神一冷,往前一步,似乎是想說點什麼,但還沒等他開口,肖訣已經站直了身子,微微歪頭,唇角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怎麼?想動手?”
他話音未落,巷子裏的氣壓瞬間低了一分。
幾個男生的表情都有些變化,而領頭的人眯了眯眼,沉默了一瞬,最終沒有動作,隻是冷哼了一聲,甩下一句“你自己小心點”,便帶人離開了。
他們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巷子裏重新恢複了寂靜。
肖訣沒動,低頭盯著手裏的煙看了一會兒,隨後懶懶地把它夾在指尖,輕笑了一聲,像是覺得有些無聊。
而這時,肖訣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偏頭朝巷子另一側看去。
鬱離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目光微頓--
梁意涵就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肖訣。
然而,除了鬱離,沒有人能看見她的存在。
肖訣的目光在那處停留了片刻,感覺是察覺到了什麼,卻又什麼都沒發現。
巷子裏空無一人,他的視線掃了一圈,最終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低笑了一聲,隨手將煙夾在指尖,動作隨意地彈了彈煙灰。
鬱離垂眸,看向梁意涵。
祂站在那裏,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眼裏卻透著一絲複雜。
鬱離沒有開口,隻是看了祂一眼,隨後緩緩移開視線,神色如常。
肖訣站了一會兒,沒再多停留,收回視線,隨意地將煙踩滅,抬腳離開。
幾個跟著他的男生對視了一眼,也立刻跟了上去,巷子裏很快恢複安靜,剛才發生的一切似乎都隻是錯覺。
梁意涵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落在肖訣的背影上,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巷子盡頭,祂才慢慢收回視線。
祂的神色有些恍惚,嘴唇微微張了張,想說什麼,卻遲遲沒有出聲。
鬱離站在一旁,目光平靜地看著祂,沒有催促。
半晌,梁意涵終於低聲開口,聲音有些飄忽。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
鬱離淡淡道:“你一直跟著他,應該比我更清楚。”
梁意涵垂下眼,指尖輕輕握了握,“我隻是想看看他。”
祂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可他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也不讓別人靠近……”
說到這裏,祂忍不住笑了一下,笑意裏卻帶著幾分苦澀。
“小時候,他也是這樣,一不高興就不吭聲,自己一個人躲起來。”
祂抬起頭,目光再次落向巷子盡頭,像是透過那裏,望見了過去的某個片段。
“以前,他不開心的時候,我還能找到他,哄哄他,給他做好吃的。”
梁意涵的聲音有些發澀,“可現在……”
祂頓了頓,低聲道:“現在,他連我都不肯留在身邊了。”
鬱離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隻是垂眸看了祂一眼,眸色漸深。
梁意涵的語氣有些茫然,“他變得越來越不像我認識的那個孩子了。”
祂的手輕輕握緊,聲音很輕。
“我不想讓他一個人。”
鬱離聞言,微微抬眸,看了祂一會兒,才道:“你確定,他真的隻有一個人?”
梁意涵怔住,神色微微一變。
這句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層層漣漪,攪亂了祂原本堅定的認知。
祂下意識想反駁……肖訣一直是一個人。
肖瑞衡從不過問他的生活,家裏的老人年邁,力不從心。
他從小就學會了獨自麵對一切,沒有人能真正成為他的依靠。
可……真的是這樣嗎?
梁意涵的指尖不自覺地收緊,心頭莫名浮起一絲動搖。
記憶的碎片從塵封的過往中緩緩浮現,那些被歲月衝淡的畫麵,如今卻變得格外清晰。
那時的肖訣,並不總是一個人。
總有一個身影,會陪在他身邊。
梁意涵的眉頭微微蹙起,卻發現自己竟一時想不起那人是誰,仿佛有一層霧氣籠罩,模糊了曾經的記憶。
祂死前,肖訣的世界裏,真的隻有他自己嗎?
祂怔怔地站在原地,試圖努力回想,卻怎麼都無法徹底看清那個人的臉。
鬱離靜靜看著祂的神色變化,未再多言,隻是微微收回目光。
巷子口,天色漸深,烏雲密布,街頭的人流逐漸稀疏。
遠處的天色陰沉,冷風從街角拂過,卷起幾片落葉,打著旋兒,無聲飄落。
梁意涵沉默地站在原地,眉心緊蹙,思緒翻湧。
那個人是誰?
為什麼祂會想不起來?
明明那段時間,祂一直陪伴在肖訣身邊,理應記得他所有的朋友、同學,甚至是曾經擦肩而過的人。
可此刻,祂腦海中的畫麵卻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模糊而遙遠。
鬱離收回視線,看了眼不遠處的街道,語氣淡淡地開口,“如果想知道,不如自己去看看。”
梁意涵怔了一瞬,眼底劃過複雜之色。
“……自己去?”
祂猶豫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瞬間明白了鬱離的意思。
祂現在是鬼,可以去看到生者看不到的東西,也可以……回到肖訣的身邊。
隻是,祂一直以來都沒有這麼做。
因為祂害怕。
害怕發現自己的存在已經毫無意義,害怕肖訣早已習慣了沒有自己的生活,害怕自己隻能像個旁觀者那樣,看著他一點點走遠。
可如今,似乎有些不同了。
鬱離的話,就像是一根線,引導著祂去找回那些遺失的東西。
梁意涵抿了抿唇,最終深深看了鬱離一眼,沒有再說話,而是微微一晃,身形漸漸消失在空氣中。
鬱離站在原地,看著祂離去的方向,神色平靜。
黑月懶洋洋地趴在她肩上,尾巴輕輕晃了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你啊……還真是喜歡讓別人自己去想。”
鬱離淡淡道:“有些事,別人說的沒用。”
她轉身走出巷子,風衣輕輕揚起,天色陰沉,光線晦暗,她的背影融入這片沉靜的灰色之中,顯得格外冷淡而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