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明記了個大概，書冊一合，便安排去了，一整個下午，他將原有陣型打亂，重新編排了巡邏的人員與班次，這些人中雖沒幾個有江湖背景，可都是練家子，脾氣暴，不好惹，刺頭不服管的大有人在，費心又費力地折騰許久，才收拾穩妥。
    等空閑下來，已近晚飯。
    沈聽瀾靠在船舷上，神情慵懶，正饒有興趣地看過來。
    “不去用晚飯嗎？”
    他似笑非笑，指尖一勾，摩挲起顧思明的衣襟來，護衛和夥計的裝束當然不一樣，沈聽瀾隻是輕輕地蹭，一寸寸地打量，良久才打趣兒似的輕笑，“一日不到，顧兄都爬到護衛長了，晉升之快真是讓人瞠目結舌，先前還不信你能在聖教中青雲直上，如今隻覺得，還是沈某淺薄，你沒要他教主之位，已經很是收斂了。”
    顧思明有些心虛，輕輕拂開他手，笑容牽強，“少爺，別挖苦我了。”
    “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顧思明不答。
    “哎，風水輪流轉，家中落魄，現在連隨從都欺負到主子頭上了。”沈聽瀾哀歎一聲，格外惆悵，“這才多久，就成了我來猜顧兄的心思了。”
    顧思明一挑眉峰，興致勃勃起來，“沈公子猜不出嗎？”
    “你與徐掌櫃相識，斷然不會坐視不理。”沈聽瀾道，“將心比心，若我的手下死在水賊手中，我也不會善罷甘休，用珍珠這等珍貴非常的寶物誘敵深入，不失為一個辦法。”
    “沈公子有更好的辦法？”
    “當然，大批貨物如何運送，如何銷贓，這些事很難不引人注目，留下的線索更好追查，如此一來順藤摸瓜，比要和水賊在水上比水性好太多，愚見而已。”
    顧思明頻頻點頭，“不錯，我想徐掌櫃也一定在追查。”
    “看來這一趟她是非跑不可，重信重諾的生意人可不多見了。”
    徐鳳娘三十出頭，膝下一雙兒女，年少時她也曾行走江湖，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是個灑脫又敞亮的人，俠女性情如此，當然重信守義。
    沈聽瀾懶洋洋地趴在了船舷上，意味不明地呢喃了句，恰巧夜風忽起，江上水聲滔滔，顧思明沒有聽清，貼耳過去。
    “什麼？”
    “我說，你的朋友真多！”
    顧思明寬慰他，“所以結交我這個朋友不會吃虧。”
    沈聽瀾更沒好氣，狠狠推了他一把，“哦，那我還得謝謝你為我考慮了？”
    “…沈公子，我又哪裏惹到你了？”
    沈聽瀾自知理虧，又拉不下臉來道歉，幹巴巴丟下一句“我去睡覺”就頭也不回地往船艙走，顧思明鍥而不舍，還在背後叫他。
    “吃了晚飯再睡。”
    沈聽瀾壓根不理他。
    顧思明壓根叫不住。
    他行走江湖，認識許多脾氣秉性各異的朋友，卻沒一個像沈聽瀾這樣陰晴不定的，不知哪一句話就又說錯，那些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放他身上全然沒用。
    難搞，
    沈聽瀾隻吃了一個饅頭，喝了碗湯便躺下了，顧思明安靜躺在他身邊，內心惶恐，忐忑不安，而他也沒入睡，伴著如雷的鼾聲，翻來覆去。
    顧思明還是開了口，“是晚上沒吃好所以睡不著嗎？”
    沈聽瀾裹著被子，隻露出半張臉來看他，一雙眼眸明亮，灼如月華。
    “隻有顧兄能受得了我這脾氣了…不，顧兄的心胸，根本不會與我計較。”
    沈聽瀾原本就是這種很難伺候的主，上輩子自己調理，如今已經收斂很多了，他自小生活在孔雀山莊，少與人接觸，又身懷絕技，性子自然孤僻乖張些，況且人生在世，誰不想要肝膽相照的朋友，相守一生的愛人，昊天罔極的雙親。
    可沈聽瀾什麼都沒有，原以為是至親的妹妹，後來也對他除之後快，細細回想起來，好不淒慘，他看見顧思明，心底竟生出一股豔羨來，還帶著點怨憤，很不是滋味，一時失態，竟忘了舍命的情意，冷靜下來想想，實在是無地自容。
    “所以…你是想道歉嗎？”